杨子无意间瞥了一眼院门口,正巧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左手拿了一个小布袋右手领着一个小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向院子里面张望。杨子本来是一扫而过的视线,倏的又移回到年轻女人的脸上,变成了仔细的端详。女人看上去二十六七的年纪,容貌极美,穿着一件小碎花的圆领中式小布衫。布衫虽然干净又平整,但从颜色上还是能看出已经很旧了,但就是这样一件显得很旧的布衫,穿在她的身上却非常的得体,更加显得端庄秀丽。杨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女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深深的感受到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这种特殊的气质导致杨子在注视她的时候感觉她周围的一切仿佛虚幻了一般,只有她显得是那么清晰,一尘不染。令杨子不解的是,他在这女子的眼神中居然感受到了几分与她年龄绝不相符的漠然,是那种只有饱经风霜、倍受摧残的人才有的漠然。
和杨子同桌的庄严几人也发现了这个女子,纷纷投去注视的目光。二休的眼睛亮了又亮,喃喃自语道:“极品,绝对是极品!”
二休对女人的品味,杨子他们向来不敢苟同。但现在他们对二休所说的‘极品’却并没有反对的意见,以这个女子的容貌、形体和气质来看,说之为‘极品’也确不为过。
“这个女人有故事,”杨子对庄严几人小声说道:“一定有过不寻常的坎坷经历。”
老赵点头说道:“嗯,看她的样子绝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二休老于世故的说道:“不是躲债就是被爱所伤,所以远走他乡来了这里。”
庄严皱了皱眉,对二休说道:“你傻啊?没看她边上还有一个孩子呢吗,躲债能躲出一个孩子来?”
二休楞住,想了想,又说道:“那就是被爱所伤,伤心欲绝,然后是、远走他乡。”
铁道含糊的说了句“说你傻还真傻”,然后又咬字清楚的说道:“伤心欲绝可以去跳海,干嘛非得来这穷乡僻壤?这又没有吃了可以忘记烦恼的仙丹妙药。”
二休抬起头仰望着天,自言自语:“不是躲债……还有个孩子……那……”二休突然恍然大悟,肯定的说道:“千里寻夫!一定是!”二休说完得意的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杨子等人纷纷把头转了过去,看向门口的那个女子。
这时李凯也看见了那个女子,快步走了过去,热情的招呼道:“香凝,来啦!快,屋里坐吧。”女子微微点了下头,对李凯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把手里的布袋交给了李凯。李凯接过布袋高兴的点了点头,又侧身指着院中的正房对女子说了一句。女子摇了摇头,领着孩子转身出了院门。
“香凝?好听的名字。”杨子暗自琢磨那女子的名字,看见李凯从身边走过,赶紧喊道:“李凯。”
李凯转过身停住,问道:“啥事?杨哥。”
杨子看着李凯手里的小袋子说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是那个香凝给咱儿子的礼物吧?给我们看看。”
李凯憨厚的笑了笑,打开了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小红肚兜和一双小红鞋来。
“喔,太漂亮了!”周围想起了惊叹声。王丽从李凯手上拿过肚兜和小鞋,仔细的欣赏,爱不释手。小肚兜是用一块红缎子做成的,四周的边角缝制的非常精细,在肚兜的中间用金色的线锈了一颗金光闪闪的小向日葵,小向日葵绣的是有眉有眼,憨态可掬。小鞋子也是用红缎子做的,只是不知道在里面加了什么材料,柔软的缎子却做出鞋的形状来。鞋的前端分别绣了一个小虎头,在虎头的眉心处还绣了一个小黄绒球,沿着鞋口的边缘绣了一圈金线,和虎头眉心处的小黄绒球遥相呼应。小鞋子托在手掌上,只占了手心的一部分,精致极了。
正当杨子等人聚精会神欣赏的时候,院子里有人喊了声“开席”,紧接着那些帮厨的妇女们便开始往各桌送起来菜来。王丽把小肚兜和小鞋子递还给李凯,让他去招呼客人。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和每人面前摆放着的喝酒用的大碗,杨子等人立刻便来了兴致,如此场面令人痛快。
李凯站在正房的台阶上,挥手示意,院子里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李凯刚要说话,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把生儿子的经过讲一讲!”。顿时,院子里一片哄笑。李凯被笑的说不出话来,脸憋的通红,只是一个劲儿的呵呵傻乐,腼腆之中却也掩饰不住初为人父的那种喜悦。
笑声渐渐的停了下来。李凯趁这工夫,对院子里的乡亲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又叮嘱吃好喝好,宣布宴席开始。
院子里又开始热闹起来。杨子几人端着大碗频频向宋干事敬酒。宋干事本就没什么酒量,如此几大口下去,便红了脸面,有如醉汉一般。庄严出言解围,说当着村长和一干村委以及众乡亲的面前喝得大醉会有失宋干事的颜面,再者也不好对王丽的老姨交代,已经喝成这样,就适可而止吧。杨子等人不在劝宋干事喝酒。老赵问宋干事村里的各家各户是否像他听说的那样多少都沾着点亲戚的关系,宋干事点头称是,随即侧了身子,抬起手臂,指指点点的介绍起来。杨子突然打断宋干事,问他刚才的那个香凝是谁个人家的怎么看着不像本地的人。
宋干事听杨子问起香凝,叹了口气,不自觉的伸手端起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口。放下碗之后,宋干事慢慢讲道:“这香凝吧,算是个苦命之人。这话要说起来,得从这村东头的王老实家说起。听名字就知道,王老实这人忠厚老实,一辈子也没跟谁红过脸。老两口就一个儿子,叫景全。这景全打小就随了他爹的秉性,一样的忠厚老实。景全十七岁参了军,三年后退伍回来,听说去了城里面在一家酒店里工作。几年前领来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回家过年,说她是自己处的对象,就是这香凝。老两口见儿子领回的姑娘眉清目秀又知书达理,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这香凝也确实是让人待见,把老两口侍奉的是终日眉开眼笑的合不拢嘴。过了年没几个月,在老两口的张罗下,给这景全跟香凝办了喜事,成了家。婚后,为了照顾父母,景全和香凝辞了城里的工作,景全用自己打工的积蓄又加上从亲朋好友那借了一部分钱,买了辆车,跑起了运输。香凝在村子里办了一个副食店,一边经营,一边照顾着公婆的生活起居。眼瞅着这一家人的生活日渐红火起来,唉!”宋干事叹口气,接着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香凝有了身孕快要生的时候,景全却在运输途中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
“啊!”“斯!”杨子他们听到这不禁惊呼,纷纷露出不忍的神态,太可惜了,还那么年轻,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宋干事又大致的讲了一下景全去了以后的情况,“香凝经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以后,毅然决定背起了赡养公婆的责任和景全生前留下的债务。把家里的副食店盘了出去,又变卖了一些家当,还了部分的债务,其余的只好靠以后的积攒来慢慢还了。在农村,一个女人,靠什么积攒?香凝只好在原来小副食店的边上,又开了一个小缝纫铺,做一些手工裁剪的零活。不久,香凝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香凝就靠着这小副食店和小缝纫铺,既要养活公婆还有刚出世的孩子,又要偿还景全留下的债务,日子过的很清苦。但是村里的人从没见过香凝抱怨过一句。这女人,不一般啊。”杨子等人听到此处,纷纷点头说“确实不容易,不一般。”
“老姨夫,瞧你!今儿是人家李凯儿子的满月,大喜的日子,你讲这干嘛?听着怪难受的。”王丽眼睛里滚着泪珠,埋怨起宋干事来。
“呵呵,是啊,不合适!好啦好啦,不说了啊,来!喝酒!”宋干事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杨子几人纷纷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酒。
刚放下碗,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对男女行酒令划拳的吆喝声:“哈儿,哈儿,哥俩好啊!四喜才!八匹马啊!六个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