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指示灯由绿色转为红色。
咲乃弥生将刹车踩下,那辆新款的红色马自达跑车稳稳停在了斑马线之外。
虽然还未入冬,但坐在驾驶座上的日本女郎还是从她的双唇间缓缓呼出一口寒气,而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更像是结了一层霜似的苍白且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目睹死亡,但却是第一次了解一个人的性命,本能的惊恐与后怕依然挥之不去地留在咲乃弥生的脑海里。
等待着通行的路人这时纷纷开始移动自己的脚步,从咲乃弥生的汽车前走过。这些她平日里未曾有过任何留意的路人,此时却从未如此清晰的看清每一个人的脸。
他们或的欢笑,或的沉默;或的昂首挺胸,或的低头不语;或的交头接耳,或的漫步独行,而就在忽然之间这一张张面孔在咲乃弥生的眼前定格,扭曲成了一张张被子弹射穿脑袋后惨死的面容。
车道旁的路灯与沿街的霓虹彩灯闪烁摇曳如同一幅威廉·吉布森所创作的赛博朋克绘图,与那些在咲乃弥生眼前扭曲的面容一道交织旋转,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漩涡,并将其一点一滴地吸入其中……
“嘟——!”
身后汽车刺耳的鸣笛声让咲乃弥生回到了现实,她抬头望去才发现交通指示灯已从红色变成了绿色。浑身几乎被冷汗浸透了的咲乃弥生这才慌忙踩下油门,发动汽车再度融入到了大阪夜里那无数绚烂的灯火之中。
Homesweethome然而这间60平米大小的和式公寓在咲乃弥生心里却没有丝毫家的感觉。
自从日本海事件以来,咲乃弥生便被免除了所有在G6的工作与头衔,更被SC流放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并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软禁生活。
除了每星期一次的“放风时间”外,在没有特别许可的情况下咲乃弥生无法任意离开这间公寓一步,她的电话、网络所有的通讯方式都收到了严密监控,甚至连每天的日常行动,包括上了几次厕所都要写成报告递交上去。
这是咲乃弥生的牢笼,是一座没有铁栏却更令人窒息的牢笼。而现在,咲乃弥生回到了她的牢笼之中。
她先是将身上那套沾上了钱白血迹的洋装与短裙脱下,身上只留下一套内衣,然后冲到水喉前将其拧开,用清水与香皂用力清洗着身上、手臂、颈脖这些同样沾到了血迹的部位,直至搓洗到发红为止都才停下来。
身体上残留着水珠的咲乃弥生从短裙里翻出一部手机,然后她既没有拨打任何号码,也没有翻出联系簿,而是直接按下了重播后便将手机放在了耳边,等待着对方的回应。1对于受到严密监控,所有正常的人际关系全被切断的咲乃弥生而言,手机或是网络这些东西对她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这部装载着定位器却没有任何联系人的手机,咲乃弥生被要求着随时将它带在身上。这与其说是通讯工具倒不如是一具枷锁,让负责监视她的人随时能得到她的行踪。
而很自然,也只有一个人会接通这部手机。
“咲乃小姐,你现在在哪?”监视人那通过变声器而变得混沌低沉的声音从手机的那一头传来。
“还能在哪?当然是在家里。”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颤,但咲乃弥生的声音却平静如常。
手机那头的监视人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了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打通这个电话。”
“出了什么事?”那由变声器改变的怪异声音让人听不出监视人的话语里是否携带着任何感情。
“我刚才在CLUB里遇到了一个男人,他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身份,他说我已经暴露,一些人想绑架我,一些人想杀了我。他还骗我说他是艾伯克老师派来救我的,所以我识破了他的话。”咲乃弥生三言两语地便将事情的大概过程叙述了一遍,完全看不出她刚才因为杀人而陷入到了恐慌之中。
“那后来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他死了。”
“你杀了他?!”即便是透过变声器,一丝惊疑还是从手机的那头传来。
“我不想讨论这个。”咲乃弥生闭上了眼睛,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监视人也聪明的将这个话题略过,并开始进入正题:“很不幸的事你的身份的确暴露了。据可靠消息世界亚洲分部的特工已潜入到了大阪,而他们的目标正是你。另外在日本驻扎的美国军方也开始了活动,他们的目标同样也是你。”
“我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咲乃弥生的话里带有明显的怒气质问道。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弥生小姐。”手机那头仍然是那个不带感情的怪异腔调。
“好,好,好。你说得对。”咲乃弥生用手捂着眼睛,来回踱了几步讽刺道:“那现在是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呢?”
“我们正准备将你移动至安全的地方。”监视人装作没听出咲乃弥生的讽刺,继续说道。
“去哪?”
“你不需要知道。穿上一件白色显眼的衣服,然后到下面这个地址待命,30分钟内我们会派人去接你。”
“等等,既然要送我走,为什么不直接来这里还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咲乃弥生看了看监视人发过来的地址,那是离着自己住所有个几个街区的一个市民公园,于是她怀疑地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监视人冷冷地回答道:“你需要做的是立即换上一件白色显眼的衣服,然后去到我刚才给你的那个地方?我们会在30分钟之内派人去接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明白了……”
“很好,我们待会见。”说完监视人挂断了电话。
咲乃弥生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静立思考了几秒后快步走到衣橱旁将其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套黑色带有连衣帽的休闲运动装换上,并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
做完了这些之后,咲乃弥生又来到了厨房拿起一把切菜用的尖刀,然后迅速来到了睡房双腿跪地,举起尖刀朝着单人床的左边木质床脚戳去,然后将其撬开。从中空的床脚里拿出一个尾指大小,里面装着小半瓶炼金石的玻璃瓶来。
咲乃弥生呆呆地望着这小半瓶炼金石,脸色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在被G6夺去里自由的这些日子里,咲乃弥生更是被明令禁止使用炼金术以及接触到任何与炼金术有关的工作。
这对于一位从13岁以来便与炼金术结缘,并将自己的所有献给炼金术的炼金术士而言,就像是不许一名拿了格莱美奖的歌手唱歌,或是不许一名拿了金球奖的球员踢球一般残酷,几乎等同于剥夺掉了她一半的生命。
而这小半瓶炼金石,是咲乃弥生在这三年间通过各种途径收集而来,原本只是为了留给纪念。而今晚,她感觉到这些炼金石会大派用场。
咲乃弥生拿着那个小玻璃瓶再次回到了水喉前将其打开,左手伸出将自己的衣袖弄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瓶里的炼金石洒在浸满清水的衣袖上面,再用吹风机将其吹干。
再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咲乃弥生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之后她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间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