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到极点的洛天便开始失踪,躲到慕容世家后山的一个林子里去,从刚开始的两三天,到后来的四五天。可是过不了几天,洛天便又回来了,不是他想回来,而是他无处可去,那个林子里,洛天也不可能在里面待一辈子,林子里面夏天蚊子太多,冬天又太冷。他最多就在里面生上几天的闷气实在是受不了便灰溜溜地就出来了。
洛天回来了,孙老头也似是一点都不搭理,看了一眼已是脏成乞丐般的洛天顶多就说一句,桌上还有剩菜剩饭,说完就头也不回去晃悠晃悠步出了后院。
洛天问过孙老头,为什么不肯让他修行。
孙老头告诉洛天,如果他想活得长久一点,便不要想着去修行。
洛天回孙老头,可是你现在还活着,而且如果没病没灾还会活得更久。
孙老头说,我至今还活着,那是因为我的运气好,很多人都没有我这运气。你看到了,我虽然活着,可是连个家都没有。我的前半辈子都是在血腥和惊恐中渡过的,而我的后半辈子将会是在孤苦凄凉中终结。
说完他的眼神闪过了一丝无法言喻的荒凉。
洛天懂得他的凄苦,可是并不打算流露他的同情,继而发难,人跟人应该是有区别的,或许你跟我的区别,就是我跟慕容沂之间的区别。
孙老头一听了洛天的话,怒得胡子都在颤动,不管什么区别,反正你要是修行,也就是等于要尽早把自己送入地狱。
孙老头把洛天比喻成一头牛,是很准确的,因为他真的很犟,就像一头那么犟。所以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或者说是被吓唬住的人。
他两眼坚定,高仰着头反驳孙老头,可是慕容沂和慕容绪都是修行者,他们都活得很自在,我没感觉到他们是已踏入了地狱。
孙老头每次到最后都会被洛天激得大怒,这似乎是一种必要的规律,因为他觉得他所说的每句话,都等于是白说了,所以他是暴怒到了顶端了,直接对着一脸不以为然的洛天狂吼了一句,因为他们姓慕容,而你却不姓慕容。
自此之后,洛天知道,他不能修行的原因,是因为他不姓慕容。知道归知道,可是他还是很不服,也不很甘,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修行就得姓慕容。
看着慕容世家的弟子在修行的世界中沉迷忘返,洛天对他们的妒忌就像三月里疯长的麦芽菜一样铺满了他的心脏所有的位置。可是他也只能妒忌,因为别的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仍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杂役,总要经常遭受嘲讽和欺辱的瘦小的杂役。
生活就要这样继续下去?就要一辈子去做一个安份守己的杂役?然后又像孙老头一样凄凄惨惨地度过一生?或许像他一样去救一个命悬一线的孤儿,然后让其承接自己不幸的一生?
不行,他觉得自己不要这样下去,如果要这样下去,他宁愿短暂而轰烈地死去,虽然他还未真正的成长,可是他已经有了铁一样的刚烈的意志。
为了不把自己的一生沉埋在慕容世家的这个荒芜的后院中,他在一个漫漫的长夜中辗转反侧后得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那就是离开慕容世家,这个念头在黎明来前异常的强烈。既然孙老头不肯教他修行的方法,那他就要去寻找肯教他修行的人。
天下这么大,修行的人那么多,肯定会有慧眼识货的人,他知道自己天生就是个修行的料子,因为他觉得自己很聪明,这也并不是他自夸的,就连孙老头这路嘴巴那么欠收拾的人,都曾不经意地表扬过他脑瓜子里装有点货,当然孙老头也经常骂他蠢得像头牛,可是他只记得好的,忘了坏的。而自己又这么的勤奋努力,一旦修行,他绝对会超过慕容沂和慕容绪那两个蠢物。
当太阳升了起来的时候,他便开始轻手轻脚地要走出院子。他两手空空,因为他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除了那两件破衣服,而且他觉得那两件破衣服,也就只能在慕容世家的后院里穿穿罢了,要是走到外面去,那两件破衣服,就已经是破得无法见人了。
可是当他刚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他又些伤感了,因为自己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掉了,很是对不起孙老头子,毕竟他救过自己,而且还跟自己相依为命地生活了七年。此刻他在想,孙老头说得对,自己就是一头白眼狼。
想完了之后,他向前挪了一步,然后又若有所思地往回跑了,他决定回去最后看一眼孙老头子。他从屋外的窗户看进去,孙老头还在睡觉。他觉得很奇怪,平时到这个时间,孙老头都已是起身了,可现在他还躺在床上。
他那两只枯瘦如树枝的手在紧紧地扣住着被角,全身都在不断地颤抖着。那神情极其骇人,比洛天被差点冷成冰棍的那天的神情还要骇人。洛天看着孙老头感觉到有些不妙,孙老头那张皱如被角的老脸上血色尽失,这是旧伤发作的迹象。
看到孙老头痛苦的表情,他已经是把逃跑的念头抛之脑后了,因为他有事情要忙活了。
洛天在厨房里熬药的时候,开始在懊恼和愤怒了。这老不死的,什么时候不好旧伤病发作,偏要在自己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发作了。可过了一会,他又在想,也幸好他是发作得及时,要是等自己跑了,他再发作,那他真是想不死都难了。
看他这次的发作似乎是比以前都更厉害了,这回没个三五天,怕是好不了。这样一来,离开慕容世家的日子,就又只能推后了。
现在他是离心似箭,看到慕容世家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能让他心生怨怒。更别说是慕容世家弟子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嘴脸。
把药熬好之后,给小心翼翼地给孙老头喂了,看他的情况,没个一天半天是不会醒来的了,因为他正在发着高烧。
事情如洛天想的一样,孙老头哆哆嗦嗦地在床上抖了半天,才沉沉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后半夜才醒过来。而他一醒过来,便嚷着肚子饿。是该饿了,洛天每隔了几个时辰便给他喂上一大碗药,那药又苦又臭,每次洛天一熬那药,便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可是孙老头一喝了那药,却总是饿得感觉能吞下一头牛。
孙老头醒来,饭量大增,可是人还是半死不活的,连走路都得咬着牙根,那表情让洛天看着都费劲。虽然是病怏怏的了,可孙老头吃饭的同时,还嚷着要喝酒。洛天是完全没有了病人至上的忍让了,对着他就是一阵怒骂:“你个老不死的,老命都快没了,还想着喝酒,有饭给你吃就不错了,还要酒?你要吃就吃,不吃拉倒,你真当我是你孙子呢,我没那么多功夫去伺候你。”。
孙老头受了这一顿骂,真就跟个小孩子般的来气了,把筷条一扔,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