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一般摇桨原路返回,茫茫苦海无边根本没有方向可言,还好距卢瀚文落水地方并不算远,很快我们在静谧的黑水面上,发现两条眼看就要沉底的白皙胳膊。待船稍近,牛头马面各自揪住一条,死命拉拽上船却是不能拔出,仿佛卢瀚文在水底教甚么东西缠住了。
牛头马面好奇至极,俯瞰水面过后大惊失色道:“不妙,吴迪大人快来。”
我并不知发生了甚恐怖事情,总归预感卢瀚文要倒大霉了,弃桨奔走过去,但见平静的黑水下面,若隐若现来回游动掠过无数黑影,头皮发凉道:“那些是甚么鬼东西?”
牛头紧张兮兮道:“保不齐是沉沦苦海的阴魂水鬼。”
马面光膀吃力道:“吴迪大人快出把子力气,我俩就要力竭脱手了!”
我慌忙攥住卢瀚文一条胳膊,与他俩合力拔拽,没想到非但没有起上正面作用,反而三人一同往水里倾斜过去,明显感觉下面拽住卢海文身子的力道远超于我们三人之力。
下尸神血姑彭琪已然在我们大呼小叫中醒来,起身俯瞰水面一眼,拎起黄泉画戟疾步递将过来:“吴迪,下面全是沉沦苦海永世不得超生的阴魂水鬼,快燃烧你的烈火战力击退它们,否则会越聚越多!”
我接过黄泉画戟:“越聚越多?!”
屏息丹田身燃炽焰,将瞬间烧红的黄泉画戟戳入水里好一通浑搅,爆出数股丈高黑浪之后,惊得那些黑影四散逃离,牛头马面趁机拽出卢瀚文惨白的湿漉俊脸:“吴,吴迪,救,救我……”
不待全身拔上船来,黄泉画戟原本烧明附近半丈深浅的黑水戟身,忽然“噗嗤——”一声猝灭,我再怎样运力也拔不出水了。
接着牛头马面手头一紧,卢瀚文整条身子冷不防落入水中,教一大团黑影迅速拖入海底。
我彻底慌神道:“瀚文——”
烈火炙天的持戟跳入苦海。
牛头马面两手空空惨道:“吴迪大人——”
血姑彭琪双目充血,扭过吓人血面,对依然侧卧在船尾甲板上悠哉哼曲的苦海公公,嘶哑道:“快—救—我—夫—吴—迪——你不是说与我夫关系比血缘还近么?!”
闻言,苦海公公翻起身来,慢悠悠晃到双目噬人的血尸面前:“琪儿姑娘,干嘛呀?你要活吞下老朽么?适才竟然假寐偷听人说话。”
血姑彭琪渗人笑道:“难道你不是有意说于我听,好教我返阳之后,每逢月圆之夜助吴迪修成七级上等战力么?”
苦海公公意外道:“哎呀呀,彭琪,你说这话是甚么意思?!”
牛头马面赶忙上前拦架说好话道:“公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琪儿姑娘有话好好说。”
血姑彭琪丝毫不入耳道:“你救是不救?”
苦海公公瞪着两颗芝麻小眼精光闪烁道:“不救,不救。”
血姑彭琪:“好吧。”纵身跃入苦海。
牛头马面谁料想是这结果,指着笑吟吟的苦海公公说不出话来,又不敢下水,在两丈铁船上摩拳擦掌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说来也怪,我通体燃出的炽烈火焰,在漆黑的海里并未遇水熄灭,于是借助火光往下憋气沉游半晌,眼睁睁瞅着卢海文伸着一条求救胳膊,教无数青筋暴露的狰狞鬼爪拖拽至更深处,就是相隔些许距离追撵不上。
正说再沉一沉力道,将画戟探伸过去给卢瀚文抓住,琪儿忽然游至我身畔,血目映染火光的拦腰抱住我,顿觉身体如同绑了个千斤坠,呼噜噜冒出一串水泡加速沉下去。
卢瀚文终是抓住我探伸过去的黄泉画戟,结果这厮触电般烫缩手,皱起必死俊眉,再不敢触碰半下这根救命稻草。
我遂联想到琪儿,俯身一看腰迹,发现她已教我身体燃烧的火焰烤得乱发焦糊,面颊双手烫疮遍布,却依然咬牙坚挺的望着我摇头,教我不要顾忌她的感受。
我哪儿还沉得住气,体内气息全乱,冰冷黑水瞬间扑灭通体烈焰,身体就像撒了气儿的皮球,死攥住黄泉画戟,往水面不由自主胡乱浮了上去。
牛头马面见我和焦糊的下尸神血姑彭琪,双双四仰八叉浮出水面,打捞尸体一样将我们二人捞上船板。
我稍作喘息,撇开黄泉画戟,摸把脸上连串黑水,抱住昏厥的琪儿痛不欲生道:“琪儿……”
半晌血姑彭琪呛出一口黑水,缓慢睁开可怖眼睛道:“吴,吴迪,不要难过,琪儿还不致死……”
我心痛揩掉她额头疼汗:“吴迪活着,就不会教琪儿死。”
然后,带火儿扭望铁船一圈:“老东西呢?”
牛头道:“刚捞你俩上来时,苦海公公就跳入海里救卢瀚文去了。”
马面道:“我俩可是磨破了嘴皮子。”
我心道:“这老东西毕竟是苦海之主,应能救卢瀚文上来。”
遂抱着遍体烫伤的琪儿入怀坐道:“琪儿,吴迪再不鲁莽行事,教你受苦了。”
血姑彭琪望着吴迪动情泪眼,幸福哽咽道:“吴迪,不要再说傻话。”
我们二人正说着话,牛头马面忽然失声惨叫:“妈呀——”
我和琪儿双双循声观望过去,但见无数狰狞鬼爪蔓爬上船。我大恨上涌,放下琪儿拾起黄泉画戟,大步上前一阵烈焰斩杀,牛头亦是大刀霍霍,杀得牛眼如铃,马面光膀又无兵器,拿嘴也啃断不少,血赤麻呼剩下满船抽筋爪子,却是抵消不住更多鬼爪蔓爬上船。
杀到难解难分船歪要沉之时,苦海“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我和牛头马面东倒西歪跌地,待翻爬起身,发现四周静谧的黑水海面攒落一股滔天飙浪之后,涌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船上船下无数嚣张的狰狞鬼爪,立时变作安静的小白兔,朝向漩涡颤栗俯爬各处,仿佛在恭迎某位重量级人物现身。
待那漩涡逐渐平复下来,苦海公公自水底冒出秃顶脑壳,小眼精光闪烁,冲那些刚才还要食人的凶恶鬼爪啐了口唾沫:“调皮,都散了吧。”
无数鬼爪立时变作腐泥退入水底,化作大片黑影徐徐消沉下去。
我急眼道:“老东西,原来是你放任手下作祟,卢瀚文呢?!”
苦海公公笑死个人道:“哎呀呀,老朽真是与小东西无缘,见面不超两个时辰,就争吵到这份田地。也罢,也罢,此去阴阳岛再不相陪,几位直管沿着我在海里做的记号摇船自行前去便是,老朽走也。”
说完,没头水里彻底消失不见。
我急得跑至船头,穷叫唤道:“老东西休走!卢瀚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