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观战思索片刻,哪儿还顾上找血姑彭琪麻烦,踩着滚烫地表,口吐三尺长舌,残眉焦糊的率领地府十城阴兵鬼将在冷风荒原连退半里多地,才敢停下观望发生天火陨落的那处地方。实在不知,此刻在烈焰巨坑里挥戟打杀数头噬魂恶兽之王的男子,究竟何方神圣,更不知是敌是友,总归黑无常死了,死得极其冤枉。
一个贴身白帽小鬼吓吐舌道:“白无常大人,这男子一人独战数头拥有五级战力的噬魂恶兽之王,且占据上风,战力绝对逆天,是个非神既仙的人物,并非我阴曹鬼差所能应付的。”
另一个白帽小鬼扑灭燃火袖口:“是啊,是啊,白无常大人,万一这人是来帮那血姑彭琪的,只怕他收拾完噬魂恶兽之王,我们全得随黑无常大人灰飞烟灭去了。”
死了主子的数十黑帽小鬼顿陷悲痛,悉数跪求哀嚎道:“恳请白无常大人号令十府同僚为我主黑无常报仇,恳请白无常大人号令十府同僚为我主黑无常报仇!”
白无常眼里只有远处焦灼在烈焰巨坑中的战事,慢慢扶正头顶跑歪斜的高帽,与众鬼差故作镇静道:“稍安勿躁,我们先静观其变。”
不想,那浴火男子挥戟左右接连挑杀两头噬魂恶兽之王,又一戟戳落骑在身下那头恶兽的人面脑壳,跳出烈焰巨坑,往他们这边大步流星追赶最后一头狼狈跑路的噬魂恶兽而来。
近万阴兵鬼将惊得人仰马翻,皆道:“不好!”
哪儿还会管白无常球事儿,乱豆似得的四面八方逃命去了。
白无常捧着口中直棒棒的三尺僵舌:“诸位,好汉子不吃眼前亏,来日我白无常定为黑无常报仇,尔等现在快随我去请魑魅魍魉四地煞鬼将前来助阵!”转身仓惶跑路。
百余个黑白帽小鬼见那噬魂恶兽之王迎面来得凶猛,紧跟其后的男子身燃烈火似乎杀红眼珠,生怕屈死没人偿命,混成黑白芝麻,尾随白无常朝第一地府城门撒丫子逃去。
血姑彭琪早已认出烈焰巨坑中屠戮噬魂恶兽之王的男子,正是自己冒死来救的爱人吴迪,血泪满面道:“吴迪,琪儿寻你寻得好苦……”
连唤:“吴迪,吴迪,琪儿在这里……”
却是传不进杀红眼的爱人耳朵半句,只能踉跄拖着干涸血躯,尾随吴迪往第一地府城门方向,跌跌撞撞洒着两行血泪追寻过去。
迷魂山最后一头噬魂恶兽之王,乌脊破了七八处淌血窟窿,水桶粗细的密集百足爬行节奏快到极致,时而贴行地面,时而腾空踩风,没命似也冲远处围观的近万阴兵鬼将奔来,只为噬些阴魂补充体力,好摆脱身后厉害人的追杀。
也轮上那队黑白帽小鬼倒霉,他地府最后一头噬魂恶兽之王腥风啸至,人面颚牙连串钳过,鬼气悉数教毒嘴吸走,剩下一路具具倒毙鬼尸。
白无常边逃边回头,高帽都跑没了,幻影鬼步已不能再快,跑绝气儿的瞅见城门,惨呼高叫:“牛头马面救命——”
牛头马面正商量如何避开黑白无常率领的近万阴兵鬼将,提早告诉彭娘娘她寻之人已随陆判前往第十地府投生,闻听呼喊,哪儿会料到是平日趾高气昂的勾魂使者白无常。
再看他身后追撵着好大一头人面蜈蚣,慌忙放他出城,挡住去路道:“呔,哪里来得蜈蚣精,胆敢追杀我第一地府勾魂使者!”
却一时没有想到这貌似蜈蚣精的怪物产自迷魂山,正是那百闻不如一见噬魂恶兽之王,要不指定跑路速度比白无常还快。
这最后一头噬魂恶兽之王也是怪脾气,都甚节骨眼了,还挑嘴,一心只想吃白无常,不想吃牛马,撞翻拦路的牛儿、马儿,百足呼啸,颚牙嘎嘎穷撵出城。
牛头马面不知死活的翻身爬起,尤其马面,光膀啐口吐沫:“妈妈的,还挺厉害,老牛我俩快去救白无常大人。”
牛头拎刀拔腿:“好嘞,该死的蜈蚣精!!!连它也当我俩是摆设么?!”
正想与马面追杀过去,我跑绝气儿的跑至他俩近前,浑身燃着火焰道:“牛马,有无见到一头长着人脸的蜈蚣精?!”
牛头马面下巴壳子顿掉地上,以为见鬼道:“驸马大人!您不是去投生了么?!怎从城里复跑出来?!!!”
我一脸腥臭脓血的红着眼珠,黄泉画戟攥出血水道:“有无看见?!!!”
马面盯着我手中那柄乌光烈焰的黄泉画戟,已经杀得血迹污浊,喉结咽口天大唾沫,乖巧指了指城外黄泉黑路:“追白无常大人去了。”
我揩把面部遮眼污血:“狗娘养的蜈蚣精!”
杀他亲娘的追杀出去。
诸位看官有所不知,这吴迪对噬魂恶兽之王何来这大火气?
全因他在终年雾霭笼罩的迷魂山,穿密林,走险谷,本欲寻路赶在黑白无常和近万阴兵鬼将之前折回第一地府,拼死救出或随下尸神血姑彭琪身死同处,却误打误撞闯进了鲜为人知的噬魂兽穴,一次惹醒五头昏睡长达百年之久的噬魂恶兽之王。
这些噬魂恶兽之王贴在洞顶壁上的树根杂藤里,嗅着针孔鼻子,睁开五千双洞悉黑暗的幽绿碧眼,自打它们由亡魂怨气所化以来,还是头遭嗅见如此奇怪的气息,有时强时弱的人气、死气、鬼气不说,最难得是还有些许仙气,闯进洞里来得究竟是甚么人?
五千双幽绿碧眼,静谧俯瞰下方那个扛戟亡魂,没点火把却仿佛如它们一样能看清洞内沉浸在黑暗里的事物,觉得食下这亡魂指定大补特补,保不齐还有明目功效,窸窣交头接耳一番,该去封锁洞口的封锁洞口,该在后面惊吓赶鳖入瓮的入瓮。
总归,用五百条腿和无数它们喜爱且听令的湿藤烂根,死死缠住这主动送上门来的意外佳肴。不想刚感觉对方气绝,张开颚牙准备各自吸食早已垂涎锁定的体位,忽然发现包裹住的哪里是个迷途亡魂,分明是团足以烤焦三界的滚烫山药。
教五头噬魂恶兽之王用五百条腿和根藤层层裹成树人将死的吴迪,亦没想到肚里的地眼神根,这次在他已没有气力凝神的濒死状态下,竟会主动牵引体内所剩不多气息汇聚丹田,遽然生成那两股从前早已熟识的寒暖流。
接着,这两股不可控的寒暖流比赛一般,争先恐后往奇经八脉顿涌而去,五脏六腑随着暖流占据上峰,燥热难耐至体表每一个毛孔所在。
五头噬魂恶兽之王大惊,死不松开的聚力勒裹,它们越发力,里面的吴迪越难受,像三伏暑天教人蒙在棉被里光想窒息。
就这样,吴迪欲死不能度过了人生最为煎熬的半个时辰,所有让根藤兽足堵塞已久的毛孔,忽然由内而外如憋足火药的燃烧瓶,通体燃起无名烈火,遂感手里重达二百单八斤的黄泉画戟不再沉重。
而那些百足相扣,用身体死死环裹住自己的诡异怪物的邪恶脸上,则颚牙颤栗,陷入空前惊恐之中。尚未来及松开根藤烈燃,连它们带那亡魂燃成一个天大火球,惨嚎烧出洞穴,又滚天入地,与火球里的亡魂拿嘴互咬起来。
从迷魂山一路咬至黄泉黑路,再咬至第一地府冷风荒原,东划西过,宛如轨迹乱来一气儿的赤炎陨石,最后竟坠地砸出一个扩及十丈的烈焰巨坑。
吴迪一个人一张嘴,五头噬魂恶兽五张嘴,在火球尚未陨落之前,由于空间有限,吴迪着实吃下大亏,连胳膊带腿都教它们咬成马蜂窝了,实在气恼。他自打三年前从北平为爷奔丧以来,何时欺负过人,都是教人欺负过来欺负过去,如今死后还要遭这份罪受。
身燃不灭火,胸烧无名火,二火冲脑杀心迷眼,不知不觉战力竟进入逆天状态,在烈焰巨坑里用黄泉画戟接连挑杀屠戮四头迷魂山噬魂恶兽之王。
烈火焰人般追杀最后一头赶至第一地府城门,连自己原本想救琪儿于近万阴兵鬼将围杀的事儿也是忘了,足见他内心深处掩埋的无尽灭世杀机。
陆判和卢瀚文并陆府二十余个鬼卒,安顿好数百亡魂继续藏身迷魂山走了吴迪那处怪林黑草,风尘仆仆沿着黄泉黑路折返第一地府,只为道明吴迪酆都鬼帝驸马身份,试图教黑白无常与那近万阴兵鬼将收手,不敢轻易为难。
下了迷魂山步出十余里,黄泉黑路对面跑来一条高挑白影,身后还追有一头长着人脸不放的百足千眼蜈蚣,陆判和府中众鬼卒面无血色道:“噬魂恶兽之王——”
额头无不淌下天大汗珠,不清楚领着地府十城近万阴兵鬼将,追杀血姑彭琪而去的勾魂使者白无常,是怎得招惹上这无人能管的阴间凶兽了。
白无常这一路命逃得,不仅得捂着屁股“哎呀,妈呀”左右躲避身后“咔咔”直咬的那对锋利颚牙,还得亡命跑路。
一眼瞅见同殿共事的红袍陆判和他府中鬼卒,白面红唇抓住救命稻草,生怕他们见了凶兽避开走人,忙不疾呼道:“陆判大人啊,快来救白无常一命——”
陆判见教他瞅到自个儿,避开不是,不避开也不是,暗做手势教府中鬼卒随时做好跑路准备,侧身遥呼为难道:“白无常大人,您这是玩哪儿出呢?”
说着话,白无常屁股“吭叽”教噬魂恶兽之王咬下一块血肉,“啊”的一嗓惨跌地上。
陆判无奈摇头:“不救他,有违阴律,有违良心。”
将卢瀚文拉避身后道:“诸鬼听令!”
二十余府中鬼卒手提兵器道:“大人尽管吩咐!”
陆判悲壮的掏出袖中判官笔道:“誓死诛杀此兽,还我地府清宁!”
拍拍卢瀚文肩膀,赤须冉冉道:“年轻人,事情全乱套了,请自行前往第十地府投生,或传话驸马万不可负我无名居鬼媚娘,教他那有情人血姑彭琪,引路同去苦海阴阳岛返阳,渡海鬼差乃我好友,已是安排稳妥。”
言罢,大步流星,率众鬼卒叱咤喊杀的救白无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