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六七里地,我们却看不清阴阳岛上具体光景,想是作为万千亡魂投生天人、阿修罗、人、六畜、饿鬼五道的轮回重地,必有甚么类似障眼法的阴间机密。于是,在苦海调转船头避开正面登岛路途,生怕距离太近,教孟婆和守桥鬼差隔海察觉有生船接近,惹来不必要战事。直至摇船来到阴阳岛骷髅山东侧,我们才小心翼翼往黑岩峭壁之下的出水礁群航驶过去。
至内,四下礁岩奇形怪状,有的几座相连镂空成桥孔状,有的独立为峰,有的则如锥斜插入海,或紧或疏环岛一周,构成一道宽约五六十丈的天然护岛屏障。
众人都是第一次来阴阳岛,在群礁里面没头苍蝇似的摇船寻觅许久,终在一处礁乱水深之处,发现一条通往黑岩峭壁上方险象环生的模糊小径。
所谓小径,不近距离细看根本不易察觉,多数是些凿壁落手落脚的模糊岩窝,偶尔能见几个仅容纳一人矮身蹲立的凹洞,顺沿貌似头骨的弧形山势,曲折盘绕至骷髅山另外一侧,想是通往先前我们远观所见的鼻孔洞口方向。
我仰望过后,头大道:“这也叫路?”
卢瀚文也道:“都接近垂直90度了,还是曲曲折折临海贴壁。”
我愁道:“是啊,万一失足,直管教下面礁石穿破肠肚。”
待马面将船安置稳妥,牛头贴壁抓住岩点,背着长杆大刀奋力踏船攀登上去探路,不消一会儿攀至一处凹窝,翻上去抱膝扭转回身子,往下俯瞰,见我和卢瀚文还在叽歪,催促道:“事已至此,二位就别念叨了,若此路好走,是鬼都从这里偷摸返阳了,快些上来。”
我想想也是,系好黄泉画戟,蹲背起血姑彭琪,与她轻声叮嘱道:“琪儿,中途一定要抱紧我,不然坠下去或触礁,或惊动了孟婆和氓蚩、鬼咩,都是天大麻烦。”
血姑彭琪点点头,交臂揽住我脖子,试了试力不从心,无力松开嘶哑道:“吴迪,琪儿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还是独留下以防万一,你们去返阳好了。”
我怎会同意,让卢瀚文扯断亡魂白衣两条袖子,与马面左右各执一端,扭成绳子环穿过两腋,将琪儿衰老的血尸身体紧紧捆上我背部,二话不说,运力第二个攀登上去,卢瀚文战战兢兢随后,马面光膀收尾断后。
一行五人攀走的极其艰难,尤其到了骷髅山转角地方,卢瀚文手足抽筋险些跌下海去,多亏教身后马面揪住脖领扥拽回来,卢瀚文俊脸惨白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原路折返吧。”
马面吓唬他道:“再说丧气话,我就松手。”
卢瀚文死命蹬腿踩空道:“不要,不要……”
马面嫌他碍事,干脆这家伙提上来,闷头斜插进大裤衩里,只剩两条乱蹬小腿。
我抓着岩壁,背着琪儿表情惊愕至极,替卢瀚文窒息道:“马面,你会闷死瀚文的。”
马面则郑重其事道:“吴迪大人这骨节眼,闷死也比摔死他强,再说转过拐角便至骷髅山正面,放任他穷折腾下去,孟婆和看守奈何桥的氓蚩、鬼咩,不发现咱们行踪才怪!”
说完,腾出一只大手拍在卢瀚文屁股上:“你听见没有,别蹬腿了!”
卢瀚文当真消停了,如葱一样斜插在马面裤裆里再不动弹。
琪儿在我背上嘶哑赞道:“瀚文真是识大体。”
我则另有见地道:“我看八成是教马面裤裆里的滋味,熏背气儿去。”
话不再多,我们前后跟在牛头身后,花费了半个时辰绕过骷髅山,当真瞅见黑岩峭壁下方四十余丈高的地表,有座敞肩石桥延伸进吞吐黑云的如嘴洞窟之内,而可供五马并行的桥头只有一个身穿花袄绿裤的老太婆,正絮絮叨叨蹲在一口巨石架起的大青铜锅前,背手握着一柄汤勺往锅下烈火里添柴。
不用说,我们也知道这婆子便是那喂汤水给亡魂喝的孟婆。
牛头马面前后相望一眼,马面为我指指头顶不远处的两个鼻孔状洞窟入口,悄声道:“吴迪大人,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翻进去我们就有命返阳了。”
我点点头:“好,别再出声了。”
言罢,几人蹑手蹑脚攀至两个内部贯通的洞前,翻身进去是块阔地,赶紧坐下大口喘息,马面将卢瀚文自裤裆里拔出来,一看真给熏晕厥了,赶紧吐口大唾沫给他洗脸洗醒道:“马面我惊出一身冷汗,你小子真够意思,竟还睡熟了。”
卢瀚文打个嚏喷醒来,不用扣桑“呕,哦——”把胃活吐出来。
众人莞尔,觉得最危险的环节已熬经过来,轻松调侃几句开始打量周边环境。只见这洞子宽十丈左右,高三丈,扁平空间往下逐渐延伸,且越来越窄,目测百步之外的灯火光亮,估摸应是骷髅山内部那传闻阔及千丈的洞庭了。
休息片刻,互不说话的往那边信步走去,待到光亮出口前,临崖探出脖子登时傻眼。
里面是个阔及千丈的洞庭不假,下方地表中央也赫然有五个分别缭绕白光碑记撰写天人道,血光碑记撰写阿修罗道、黄光碑记撰写人道、绿光碑记撰写饿鬼道、彩光碑记撰写六畜道的陷地深渊。只是这天圆地方燃满长明灯的偌大洞窟内没有一个鬼卒踪影,空荡荡的场面让人望而生畏。
马面狐疑道:“吴迪大人,恐怕风声走漏,下面定有埋伏。”
牛头不可能道:“怎可能走漏风声?我们此来阴阳岛投渊返阳一事,只有陆判和那队亡魂知道。”
卢瀚文皱起俊眉道:“我们在苦海漂泊半月有余,十府近万阴兵鬼将又教迷魂山噬魂恶兽之王袭击的四散逃离,琪儿姑娘屠灭鬼门关,来阴间寻吴迪返阳一事定然散播的沸沸扬扬,会不会陆判因此教秦广王他们严刑拷打,已迫出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
我不信道:“陆判大人怎会像你说得那般没骨头,他若怕死早就可以出卖我们。”
牛头马面连道:“是啊,是啊,陆判大人断然不会出卖我们。”
琪儿披头撒发俯在我背上,于我耳畔心生不祥道:“吴迪,有杀气。”
话音刚落,我们身后来时方向,“嘎嘎嘎嘎”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尖锐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