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数座假山盆栽,步出鬼判殿水榭庭院,我和陆判说着话,进入一条宽约五马并行的阔腰大廊,不时撞见许多往来其中的古怪行人,他们纷纷交头接耳打量我俩,也有不少自廊道两侧,门如耳洞的高屋矮舍里,仿佛嗅到甚气味,推窗出门来看究竟的鬼客。
我好奇道:“这些都是甚么人?为何看我没够儿?”
陆判道:“有咱第一地府鬼差家眷,亦有文官鬼将的奴婢,还有从三界六道来咱第一地府办差公干的各路精灵鬼怪,普通亡魂是不允许来这里的,而你身穿亡魂白衣,与我这做鬼判的并行自然惹眼。”
我道:“奥,想不到鬼判殿前殿森严,后院阔廊反倒充满阴间生活气息。”
不由对那些精灵鬼怪吆喝道:“看甚看,有甚好看的?没钱不许白看。”
闻言无鬼不笑,气得陆判够呛够呛的:“前面便到无名居,你还有心思说笑。”
我吐吐舌头:“是死不可活,是活死不了。”
陆判略作沉思道:“果然天赋迥异,连想法都与常人不同。”
而后与我小声道:“快走,这里精灵鬼怪身份驳杂,保不齐有广王殿下心腹眼线,我们绝不可节外生枝,到前面说话。”
别管我怎么询问无名居杀局事情,陆判只字不提,可能他确实为我好,怕沿途教人听去,对他对我未来留下双重隐患。
沿途再无话语,我们足足走了一炷香功夫才至阔廊尽头,左拐再不见行人,直至来到一座高五丈两层,装饰昏暗古朴的大宅豪舍近前,陆判才道:“我们到地方了。”
四下环顾之后,与我侧首交耳道:“这里便是位于咱第一地府鬼判殿北之极尽的无名居,唯有六根清净且地位尊崇的贵宾和十殿阎王才配入住,平日无鬼敢近。你今夜进去安寝,须是小心隔墙有耳,不要妄自说话,只要能熬过今夜鬼婢诱惑,便可保住性命。若是命中注定你命不亡,明日一早我便亲身前来接你上路,按先前说得那般重返阳间。”
闻言,我吃惊道:“鬼婢诱惑?!这就是秦广王为我设的第一道杀局?”
陆判面色难看点点头,将食指搁于唇间:“嘘——小声些,进去之后绝非儿戏,纵有逆天本领,一旦经不起诱惑与那些鬼婢交欢,便一发不可收拾,精元悉数教她们下阴吸光,莫说你再无返阳机会,就连天神天仙亦会性命不保。”
我额头渗出汗珠:“能不进去么?”
陆判摇摇头:“广王殿下安排你住进这里,就是欺你尚未走上修仙之途没有定力,盼你把持不住精尽人亡,又或有意消耗你体力,明日投生途中派鬼暗杀你的成功概率,就大大提高了。我亦没想到他会教我领你来这里过夜,实在是个阴损的银艳杀局。”
见我脸色如同再死一次,继而拍肩膀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你若进去次日无事,他便没甚好说的,只能安排你去第十地府轮转王那里投生短死。那时,我再亲领府兵全程护送,避过他沿途设下的暗算杀局,冒死助你去苦海阴阳岛返阳一事便有机可寻了。”
我感动道:“陆判大人,牛头马面说私放亡魂返阳在你阴间可是杀头重罪,何况吴迪毁你地府孽台宝镜在先,所犯罪过弥天,现在秦广王又紧盯我不放设下连环杀局,事后想瞒过他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也必然会因此杀了你吧?”
陆判释然道:“未来之事,交给未来吧,都是命数。”
我纠结道:“陆判大人,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冒死助吴迪返阳呢?”
陆判目光悲壮深沉道:“路上我细细想过,孽台宝镜在我地府万年无损,遇你自爆定然事出有因。再说适才我翻阅你那册生死薄,预见你未来杀气冲天的立于乱世,定然天降大任。而我不过为地府十城众多判官之一,虽恪守公正执法千年却人微言轻,屡屡看着冤假错案,每每咬牙臣服,根本无力左右三界六道,走向争强好胜的腐败堕落之途。”
我心中大愧,他原是把我当做救世主了,却不知我肚里地眼神根事情,他预见的那股冲天杀气,极有可能与我毛得关系没有,未来万一教歹人抢走宝物,杀气背影便不是我了。
思索半晌,欲言又止道:“陆判大人,吴迪可能会教你失望的。兴许你预见那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换做别人。”
陆判望望眼前无名居,不失豪迈道:“你阳间连年兵灾国祸,我地府六道日趋迂腐,天界诸神诸仙争强不宁,也该出现一位奇诡人物,杀杀这三界不正之风了。为此,我陆判死而无憾,你又何必不相信自己?”
我算明白,他已经把个人不平际遇和三界六道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喉间咽口大唾沫道:“陆判大人,吴迪……”
陆判打断我道:“不要再说无用话语,今夜我无能为力,进去后全看你自个定力了,若连这银艳杀局都过不去,我只当自个儿看走眼,你也算死得其所。”
我郁闷道:“瞧您这词儿用的,死得其所?还心安理得呢。”
看眼貌似风平浪静的昏暗豪舍,回到现实,心底冷飕飕刮着小旋风续道:“陆判,说实话,吴迪还是不想留在这块儿过夜。”
陆判恨铁不成钢道:“你若今夜不住进无名居,广王殿下势必恼羞成怒,甚至撕破脸皮,直接派人唤来十殿阎王,聚齐七十二地煞,十万阴曹鬼兵,与你誓不罢休。”
“七十二地煞?十万阴兵?”
言罢,见我仿佛已经身死,又语重心长道:“你虽潜力十足,可惜尚未走上修仙之途,用与一级战力打个平手的现状,敢说面对围杀能保住性命?只怕不被当场灰飞烟灭,就被打入一百零八层炼狱受苦去了。”
谁生下来想死?我也一样,服软叹气道:“好吧,陆判,你这知道我老底的。吴迪留在这无名居过夜便是。”
陆判见我终于答应,欣喜鼓励道:“这无名居,本为酆都大帝考核十殿阎王定力所设,难以克制鬼婢*欲蛊惑的阎王,会被废黜修为革职查办。后来,许多道德高深的神、仙、大德为提升修为定力,无不慕名前来,久而久之,成了咱第一地府款待贵宾最高场所。”
“你此番进去,若真能把持住,莫说别人,我陆判第一个心服口服,助你返阳亦无怨无悔,若事后大难不死,便自此交下真心朋友。”
我义气道:“好,为您这朋友,我吴迪今夜非但住进这里,还争取明日活着与您见面,反正
守.身.如.玉
二十几年,不差这一宿!”
陆判见我豪言壮语,貌似定力极强之人,暗道:“这年轻人,一定如我预见那般,是个杀气弥天的奇诡人物,有朝一日崛起,横扫这天地间的歪风邪气。”
见我做好思想准备,拍拍手掌,那座名叫无名居的昏暗豪舍,霎时灯火通明,朱门开,香扑鼻,佩环响,鬼婢出,大概三十多个,个个眼窝深媚,只是脸上不见半丝活气。
陆判上前拱手道:“诸位鬼婢,此乃广王殿下新识贵宾异人吴迪,今夜在此投宿,须是告知媚娘,他也是我陆判朋友,绝不能如往常那般伺候,要格外照顾,不得有误。”
众鬼婢欠身万福:“喏。”
一个身材高挑的妖艳鬼婢,说完冲我招手媚眼秋波,赞道:“好重的人味。”
迎上前来,探手勾住我白衣领口:“异人吴迪大人,还不快随姐姐进去享乐。”
我浑身起满鸡皮疙瘩,亲眼目睹这鬼艳阵势,顿感不好意思道:“打,打扰姐姐,吴,吴迪……”
一时竟说不出连贯话来。
众鬼婢连呼:“新鲜!”
“可人疼!”
群涌上前,打情骂俏的将我团簇推搡入舍。
我不时拉拽滑脱肩膀的衣裳,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急得大叫:“男女授受不亲——”
陆判久立门前,直到无名居大门闭上,门缝儿最后传出他寄托救世希望的年轻亡魂,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不要啊,救命啊——”
嗟叹顿足道:“莫不是这些鬼婢,理会错本判意思了?”
最后无奈道:“年轻人,保重,若明日能再度见到你,陆判我自会亲送君千里,重返阳间!”
甩甩红袍大袖回鬼判殿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