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对于青汜镇的农户来说昨天那场雨来的刚刚好,省了很多浇灌的功夫,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镇里做些零工补贴家用。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黎明时分便停下来,树叶、草叶上都滚动着一滴滴晶莹透彻的水珠,在黎明时分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有的则滑落进地面上一洼洼积水里,在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张家的人因为昨夜的狂欢,大部分人都还处在睡梦中。
只有几个起得早些的女仆在麻利地收拾着昨夜的残羹冷炙,将它们倒在一个个大木桶里,装满后由两个人一起将木桶抬走。
大门忽然“咯吱”响了一下,守门的小厮一下子被惊醒过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门开了一条缝,而且四下里却并没有什么人。
他将头从那条开的并不是很大的门缝里探出去,发现外边除了黎明时分浓浓的夜色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事物。
“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穿过树叶的声音从旁边低矮的花丛里传来,小厮顿时被吓了一跳。
正当他要大声喊叫的时候,一只黑猫从花丛里窜出来,冲他“喵呜——”叫了一声便又钻进了路另一旁的花丛里。
“死猫,差点吓死小爷,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一定打断你的猫腿······。”看门的小厮捂着被吓得“噗通噗通”狂跳的胸口,心有余悸的低声咒骂着。
他再次揉了揉因为熬夜发酸的眼睛,习惯性地摸了下腰间的口袋,不由得“嘿嘿”的笑了一声。
昨夜因为张老太爷高兴,张家每个仆人都发了一个红包,虽然不多,但也顶的上他两个月的工钱。
他想这样就可以给孩子他娘添一件新衣服,也可以给家里的小崽子们买他们嚷嚷了很久的木马了。
想到这些他就不由得想赶快回家,让自己的婆娘和孩子高兴一下,而且昨天那么乱他们一定也担心自己了。
而对于门为什么开着他倒不是很在意,大概是昨天多喝了几杯忘了关门了吧,现在被晨风吹开的吧,他想到。
他抬抬头看了看东边已经透着一抹白色的天空,甩了甩仍有些不舒服的头,将大门关好便又回去躺下了,不久便传来一声匀称舒缓的呼噜声。
张天启早早便匆匆起床收拾了一下,又从睡枕底下摸出一个约莫两寸高的晶莹剔透小瓶。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屋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那小瓶郝然是由冰玉雕琢而成!
冰玉,物如其名,是一种存在于两千丈以上冰封高山上的一种仿若冰块的玉石,摸起来也像寒冰一样寒冷,深埋在坚硬的雪层之下,极难开采。
由于明南国在咒古大陆的最南端,所以覆盖着冰雪的山脉极少,这种玉石开采量一直不是很大,需要从其他国家购入,所以价格一直都很昂贵,普通的低阶咒师高手都承受不起一小块冰玉的价格。
而且冰玉除了储放东西,防止物品灵气消失的作用外便没其他什么大用,所以一般人也根本用不到冰玉。
而像张天启手中那个小瓶的价值,将整个张府卖掉大概才值得此数。
此时张天启轻轻抚摸着小瓶光滑而冰寒刺骨的表面,只是那点寒意对咒师修为的他说根本不算什么,一抹笑意在那张严肃的脸上渐渐泛开。
两三息之后发现自己异样的他不禁一愣,随即苦笑了起来。
恐怕回到家里这两天,自己笑的次数要赶得上离家三年里笑的次数了吧,什么从容淡定冷静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不过偶尔这样真的很不错啊,张天启如是的想道。
随即他便迈起修长的腿匆匆的走出房门,因为走得太匆忙房门都忘记关上。
门外几个老仆看到之后一阵诧异,难道离开家三年,以前那个做事认真严谨的大少爷便变得这般的,随意而为又不休边幅了么?
远去的张天启因为内心激动,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穿着不同的鞋子。
本来一个老仆准备喊住少爷提醒一下,但是张天启走得实在太快,一转眼就转过一个拐角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这让他不禁想起小时候大少爷也总是这般牵着二少爷叫喊着匆匆地玩耍去,便不由会心一笑。
而这时张天启走在路上心里也正纳闷,自己脸上莫非长出了花么,为什么府中看到自己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虽说离开家的三年里自己的确英俊了不少,但也不用用那种眼光吧?
那分明是自己第一次看到荒兽时那种样子,就像第一次偷看到少女沐浴时的惊讶不解和兴奋。
这是和他一起面对完荒兽后,他的好友颤巍巍地对他说的。
他不由得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但是由于心里还有其他的事便也不再去注意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
当张天启走到张凡一的门口,看见房门虚掩着,便好奇这么早弟弟能去做什么?于是他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后便焦急的推开房门,只见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张天启快步上前摸了一下被单,被单已然没有了热度,张天一顿时脸色大变,显然张凡一已经离开很久。
然而他不解的是弟弟究竟能去哪里?难道李家依旧不死心所以半夜将弟弟掳走了?一瞬间张天启思绪万千。
张天启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告知父亲为好,于是他从三楼的窗户一跃而下,竟是连楼梯都顾不得走了。
张凡一当然不可能被掳走,现在的他正小心的避开路上一洼洼的小积水潭,一边抱怨青汜镇的道路越来越差积水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不爱惜道路之类,后边跟着他的小跟班徐小剩。
只是徐小剩身上的绷带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夸张,不知道是他恢复力惊人还是害怕满身绷带会失了少爷、张家的面子。
人族是一种很奇怪的种族,在大恐惧后便会获得大勇气,而失去勇气后便会在心里留下大恐惧,害怕再次失败的大恐惧。
因为再次失败后的代价他们不敢想,也不敢承受。
所以李家第二天显得很老实,似乎在镇里走动的李家人都显得很少。虽然李家的店铺也照常开着,只是门可罗雀,去他们店里买东西的人只是零星几人,完全没有昔日顾客盈门的景象。
店里的伙计无聊的站在门口打着瞌睡,引来里边尖刻掌柜的大骂声。
因为昨天的事,青汜镇的人们便觉得李家做的有些过了,做错了便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青汜镇上的人都很少再和李家接触。
这就是青汜镇人们心中的道理,即便夫子不赞同也改变不了这群朴实人们心中的道理,再说如夫子那般的人物又怎么会理会这些世俗琐事。
道之所趋,理之所至,青汜镇上其他和李家关系较密切的几个家族也不敢再明面上和李家频繁接触,反倒私底下的接触要比以前多出很多。
然而张凡一知道现在的他很安全,哪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暂时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除非李家真的想离开青汜镇,离开这片李家拼了命也要留下来的地方。
他就像隔岸观火,早已洞明了一切,所以才有恃无恐的在大街上溜达。
而他身后的徐小剩纯属是一个意外,尽管早上他已经尽力避免弄出太大的声响,可是又怎么能逃过咒仆高阶的徐小剩,所以在徐小剩的义正言辞和死缠烂打之下张凡一不得不带上这个粘人的小跟班。
在一个快接近学堂的拐角,张凡一停了下来。
只见他收起在徐小剩面前时的嬉皮笑脸,尽管在夫子的眼里这些皮相都是浮云般的东西,但身为晚辈和有求于人的自己却不得不这样做,这是一个礼的问题,先礼后理也一向是崇尚荣光的明南人作风。
张凡一用手理了下鬓角,正了正头上的银质淡紫色发束,将身上的衣服的边角抚摸平整,又将鞋上的几点泥污擦掉,审视了一遍之后才信步向草堂走去,徐小剩也学着自家少爷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紧跟自家少爷向草堂走去。
还未走到学堂门口,便看到吐出许多嫩芽的老梅树上挂着一副字幅,只见上面的字个个苍劲有力而不失敦厚,当真是好字,让人生出一种厚德载物的厚重感。
只见上面写道:今日远游,小友请回。
徐小剩一下子愣住了,指着那副字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难道夫子真的是神人,知道少爷和我今天会来么?吃惊之余又有些失落,因为少爷今天是白跑一趟,而下次再出来又不知是何时。
现在全镇都笼在一股紧张的气氛之中,连木讷的徐小剩都有所察觉。
而张凡一却笑了,而且笑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他走到路边将一朵荆棘花拦腰折断,将带着一段茎叶的荆棘花放在那副字幅下边,又找了块石头压好。
随后退了两步,弯腰一礼。
做完这一切,张凡一招呼了一声目露不解之色的徐小剩后便转身离去,也没跟徐小剩解释什么。
犹如云中之龙的夫子既然开始将目光转向自己那便是有解。
蚂蚁自己是过不了河的,因为它不善水也使不得船。而凭借偶尔落入江中的稻草渡河,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而此时有个善水的船家看到了他这只在河边不停徘徊的蚂蚁,那么他就有希望渡河,一切就都不再是问题。
只是他没有说,而徐小剩乖巧的也没有问。
东边的太阳终于探出脑袋,映红了云彩,看起来美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