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一坐在屋里的窗口上茫然的看着远处笼罩着的黑暗,因为他的卧室在三楼,所以可以看到大厅辉煌灿烂的灯火。
面露担忧之色之色的徐小剩早已被他打发去睡觉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黑暗里难过。
即便白天他表现再成熟,再镇定,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便再也难以掩饰他真实年龄下的那份无助与柔弱。
他是张家的人,他便不能在人前将那些代表着懦弱的词眼表现在他身上,哪怕人后他一个人像只无人理会的小兽躲在自己的小窝里默默舔着伤口,即便很多年后长大了的他知道其实懦弱与与荣耀无关。
对于今年刚过完十岁生日不久的张凡一来说,懦弱就等于被上天的荣光所抛弃,是可耻的,也是不可以原谅的。
所以他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时既觉得后怕又觉得当时曾经颤抖过的自己那么的可耻。
年少的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纠结于自己所犯的一点小小过错和那些与自己关联不大的琐碎事情,即便很多年后想起会觉得当时的自己想法是多么可笑。
然而张凡一毕竟现在还小,受家族保护的他也没有太多的经历可以教给他那么多,即便他天资聪颖,暂时也恐怕明白不了。
张凡一看着自己稚嫩大的双手,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希望得到力量,那种可以超脱世间的力量,就像夫子。
哪怕那力量只是一时的,张凡一也觉得愿意用他的一切去换取,虽然还年幼的张凡一朦朦胧胧知道那是不对的,也会让他越来越偏离人们心中的荣耀。但是长期别人的嘲讽和眼光以及白天发生的事开始在他心里留下了一枚渴望变强,得到更多力量的种子,只待有一天春雷轰鸣的时候便会破土而出。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呆呆的看着远处那些仿佛巨兽般的山影,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想象着当他拥有像大哥、夫子一样力量后父亲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吧?
那会儿大哥就不会总是皱着挺拔的眉目对自己说:“凡一你这么弱,怎么让我放心呢。”自从母亲去世后,大哥就开始无时不刻的关心自己,这些即便年幼他也明白。
张家大概除了张凡一就很少有几个人不高兴,不感到兴奋的,甚至平常那些只管整理庄园苗圃的仆人也个个兴高采烈,像过年刚发完红包似的。
无论是张家那些大人物还是普通的仆役都认为他们坚守住了家族和自己的那份荣光,而且还给了死对头李家一个不小的打击,无论是人员伤亡还是名声上张家都占了上风。
所以他们便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份他们心里的荣光,而不去理会是不是对明南,对青汜镇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当然这也不是局限在一个小小青汜镇的一个家族可以理会的事,那些事情离他们还太远,是大人物*心的事。
在明南荣光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在他们的小小地盘勾心斗角,而且还怡然自乐,觉得都是荣耀所趋。
然而张天启也是张家那为数不多不高兴里面的一个,他毕竟是去过那个地方的,也知道这次争斗无关乎明南的荣耀。
所以在应酬完那些叔叔伯伯之后,他看着厅中欢笑饮酒的人不禁皱起了棱角清晰的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低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而当他感受到胸口小瓶的存在后,不由得又舒展了眉角,看得周围几人疑惑不解,而张天启也只是对周围几人笑笑,没有说什么。
青汜山脉在雷雨中宛若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将巨大的獠牙掩映在黑暗之中,似乎下一刻就会忽然跳起来毁灭青汜镇,毁灭这个人间。
紧靠着青汜山脉的学堂这会儿却一片祥和,那株老梅树欣然的接受谷春的这场馈赠,在被雨水打湿的枝头探出一丝丝嫩芽,那为数不多的叶片有几枚悄然落在地上,沉到了树根边的小水洼里。
草堂的窗口透出油灯温暖柔和的光,隐约可以看到一名八、九岁的书童,在帮低头看书的夫子烧茶,偶尔拿起油灯的灯罩挑一下灯芯,将那些漆黑还泛着火光的灯花用竹签轻轻地刮掉,然后重新用灯罩将那盏冒着黑烟的老旧油灯盖上。
隔着轰鸣的雷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隐隐可以听到小童和夫子偶尔随意内容却有些针锋相对的对话。
“我说夫子你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有着好好的灵驱灯不用,非要用这个也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古物,屋顶都被它浓黑了!”书童咕哝抱怨着。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油灯这不是也可以发光,也可以让人读书嘛,你不闻古代圣贤借光读书······。”夫子头也没抬慵懒的说道。
“什么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还不是您将国君孝敬您的咒灵石买了这些什么用处都没有的书,害的我们差点连饭都吃不上。”了解夫子的书童一下看穿了夫子大道理,一边给茶壶添水一边不满道。
“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书是前贤智慧的精华,是教化万民的工具,可以陶冶情*修身养性。再说你都说没咒灵石了那怎么用灵驱灯?那烧的可都是咒灵石,你这个小败家子。”夫子不咸不淡的说道。
“那些羞人的禁书也可以教化万民么?!也可以修什么心养什么性么?!你这个老不休!!”童子彻底被夫子的无耻打败了,满脸通红的怒声喝道。
夫子所拿的那本书书不经意露出一角,书上郝然画着一名罗衫半解做出撩人姿势的女子。
“慎言慎言,隔墙有耳,隔墙有耳······”
与张府和夫子草堂不同,李家像是被上天所遗忘在荣光之外,笼罩在一团黑影之中,大门也紧紧的闭着,从门外一点李府内部的声音都听不到。
“华先生,就拜托你了。”李姓老者李启成低声对正在为李峰开药方的华大夫说道。
“李老爷子严重了,区区止血止痛只是小事,只是令孙脑内之疾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华姓大夫将药单交给身旁的李家小奴,对李启成摇摇头说道。
“老夫明白,连夫子都说无法,我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思儿,你去送一下华先生。”李家老爷子浑浊的眼里留露出一抹无奈。
“是的,父亲,华先生请。”说完李峰的父亲李思年就挥手让下人下去陪着华先生离开了,只留下面如白纸的李枫和一下子苍老了几岁的李启成。
“爷爷就不应该答应你的那个计划的,结果······。”老人看着李枫断掉的右手低声说道。
“这都是枫儿自愿的,与李家无关,而且这次没有除掉张天一那下次就很难对提高警惕的张家和张天一下手了。”李枫面色平静地说道,哪里还有白日里惊恐失措的神色。
“可是枫儿这实在是太冒险了,这不仅彻底和张家撕破脸面,也会让我们李家实力受损,反倒是被别家得了渔翁之利去。”老者恢复了冷静说道。
“枫儿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正如夫子所言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在我走之时一定要让镇里德其他家族为我陪葬一些重要的东西,这样我们李家才可以安稳的屹立在青汜镇。而且阿谷他还小,以他平庸如同父亲的才智还撑不起李家这一摊子,这是我现在比较担心的。”因为止疼没多久,李枫俊朗的脸因为疼痛一下子扭曲起来。
“枫儿你还是先别想这么多了,先以养好身体为重。你好好休息,待会儿我让你母亲把熬好的雪鸡汤给你端来。”说完李启成就转身离开李枫的卧室,将门轻轻的带上。
“哎——”四下无人之后,李枫终于长叹一口气,充满了痛苦和失落。没有走远的李启成听到李枫的叹息后不禁脚步一缓,也低头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爷爷,爷爷。我也可以像爷爷一样厉害么?。”
“当然可以了,小枫这么聪明将来一定会成为比爷爷还要厉害的咒术师的。”老者对着七八岁的少年说道。
“嗯,我一定要比爷爷还厉害,这样我就可以保护爷爷,保护父亲、母亲,保护阿谷了。谁也不能欺负你们的,小枫说话算数。”小孩站在秋天灿烂的阳光下很认真的说道,似乎全身笼罩着一抹耀眼的光华。然后他向着远处抱着一个一岁小孩的少妇和一名和老者有几分相似笑吟吟的男人跑去,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神色。
不知何时,李枫已经满脸晶莹,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听着轻轻的敲门声,李枫红着眼睛疯狂的想到:“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死吧!”
青汜山脉下的草堂里里传来夫子恼羞成怒的声音和大概是不留神被茶水烫到的“嗷嗷——”惨叫声:“上天,明南的荣光又不在乎本夫子看的是圣贤之言还是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