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的春风里,那只没有捉到绿翅螳螂的蓝羽鸟忽然察觉到什么,一下子飞离了那棵老槐树。
没有准备好的红颈蛇猝不及防之下发动的攻击只击落蓝羽鸟的几片尾羽,而红颈蛇却从老槐树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扭动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只留下远处蓝羽鸟宛若嘲笑的啼叫声,在这个空旷略显寂寥的春天传出很远很远。
黄昏时分的青汜镇忽然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一声声春雷击打在天空浓郁的阴云之上,显示着超脱于世的力量,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青汜镇的人们却不管这些,如果普通人都管这些上天的事,那么生活未免太过沉重和压抑,再说天塌下来还有比青汜山脉还要高的夫子顶着,所以青汜镇的人们内心安静而祥和,家家的烟囱上冒着缕缕的炊烟,饭菜的香味弥漫在这座小镇的大街小巷微湿的空气里,令人食指大动。
白天的慌乱早已在善忘的青汜镇民的心里平定了下来,今后也会变成那些午后倚在街口晒太阳的老人口中的一个故事。
即便很多年后人们早已不知道故事的主角是谁,最原本的真相又是怎样,一代又一代之后故事本身就会变得不真实,真相也只会掩映在岁月的背后偷偷的发笑。
胜者为王,一向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张家到处张灯结彩,显得喜气洋洋。
张府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下人,脸上也透着一份骄傲,这就是明南人,以忠于对象的荣耀为荣耀,甚至高于自身,当然前提是在明南的荣耀之下的荣耀,否则明南人便不会认同。
张家七个叔伯辈和其他旁系的人显然今天也受到以李家为首敌对世家的特殊照顾,一个个身上都或多或少挂着彩头,涂着治伤的药物缠着绷带,但是却不影响他们的酒量和越发高的兴致,一个个都开始发挥男人擅长的一面——吹牛皮,无论对手再怎么厉害再怎么狡诈在他手下也讨不得好处去。
在他们的话里他们都是如何如何的厉害,怎么的坚强不屈诸如此类明南人崇尚的光辉品质,在被人揭穿或者别人看出之前之后两段话自相矛盾时,他们就嘿嘿一笑或者低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继续讲他们的故事,不理会那些略微不满的目光。
其中最能吹牛,或者讲故事的粗壮豪爽的汉子张三爷又开始了自己那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当然故事的题材就是今天发生的事,张三爷把男人擅长的一面发挥的可算是淋漓尽致。
张家那些知道张老三脾性的人都苦笑着摇摇头,而那些小厮则又崇拜的聚集在张三爷的周围竖着耳朵听张三爷今天的壮举。
“话说中午闲来无事我正准备去镇头儿的萧记面馆吃午饭,忽然一名蒙面人向我这边跑来,我一看光天化日之下蒙着面就知道是个不弱于我的高手,而且是冲我来的。”
“我故意加快速度想凭借我老张对青汜镇地形的熟悉干掉他,可没想到最后他居然跟我一样熟悉这里,我便想到可能是李家的杂碎们。”
“于是我不再继续兜圈子,用了一招青龙探尾将紧跟上上来的黑衣汉子扫到在地,原来是李家李庆那个王八蛋,我一看是他,哪能放他走,我当场大喝一声,来了一招黑虎掏心击中了他的要害······”
张三爷一只脚踩椅子上一只脚踩在身前的桌子上挥舞着筷子唾沫星子横飞的像个讲书人,只是缺了几分书生气质,多了几分田间壮汉的彪悍敦实。
“三爷三爷,你怎么光从蒙着脸就知道他是个高手啊,而且知道他是冲着你去的?”有人问。
“一般普通人光天化日的谁蒙脸,所以当然是高手了,我这么雄武英俊,那么扎眼,有什么事当然也是冲着我来了。”张三爷显然因为别人打断他的兴致而有些不满,用一种你不懂的眼神看着那个不懂事的小厮。
“可是三爷,如果小的没记错李家的李庆是咒徒一阶吧,您咒仆五阶连小剩子都打不过吧,怎么会将李庆击倒在地的啊?”一个揭底的突然冒出来大声问。
“哈,哈,哈哈······小子你不相信三爷我么?三爷我真是很厉害的呦咒徒一阶都不怕的呦你要相信三爷嘛李庆什么的完全不够看嘛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鄙视也不用这么明显吧喂·······。”张三爷被揭穿老底后满脸通红大笑着道,只是笑声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窘迫。
“可······”那个小仆还准备说什么。
“你是怀疑三爷么这么替李家那个王八蛋说话不会是李家派来的奸细吧?”张三爷恶狠狠的看着那个无辜的小仆说,因为脸部肌肉动作太大导致白天的脸上淤青一阵阵的生疼,流出眼泪来。
随即那个小仆就被淹没到一群愤怒的目光里,只留下张三爷在外面面部动作不敢太大的阴笑着。
“老三又在下面胡闹了,从小就是他最不让我们的父母放心,真是的,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稳重啊!”张家老太爷,也就是张天一和张凡一的父亲看着依旧在小仆里大吹大擂的张三爷笑吟吟的道。
“哼,三哥这样子以后一定会吃亏的。”张家七兄弟里面目阴鹫的老五嗓子里发出夜枭般的声音。
“怎么能这么说你三哥呢,他也是本性使然罢了,倒是老五你经常手法太过阴毒,有违天和。”张家比较面善,生意上也有一手的张二爷张兴与摇摇头对张五爷张兴缺说道。
“哥哥们今天这个高兴的日子还是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还是大哥生了两个好儿子啊!一个咒道上的百年之才,一个天资聪颖,都是我张家未来的依靠啊。相比之下我们哥儿六个就要羞愧了。”只生了一个女儿排行最末的老七张兴业摇头苦笑道。张家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张天启和张凡一,露出赞许之色。
“张家的各位叔叔说笑了,我们兄弟二人还要靠各位叔叔的扶持,张家也要靠各位叔叔的扶持才能继续强大昌盛起来。”张天启站起来不苟言笑的举杯说道,引来一群赞叹之声。
“天儿,当着叔叔们的面就不要这么拘谨了,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都是我张家的人,随意就好。”张老太爷满脸欣慰的对张天启柔声说道。
也难怪如此,老来得子的张老太爷面对这么个成器的儿子哪有不老怀大慰之理。
“大哥谦虚了······”、“我们张家真是有福啊!”······张家大厅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赞叹和笑声。
正在张天启应酬众人的时候,张凡一却默默的坐在张老太爷的旁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眼前的酒杯,桌下的手却紧紧的握起来,露出手背上条条纤细的青筋。
他忽然站起来对张老太爷和张家的几位叔叔说道:“小侄身体略有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众人这才把目光全部投在这名可怜的少年身上,纷纷理解地点点头,毕竟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冲击也的确大了点儿。
再说对在场的人来说,没有咒力的人在将来也只能是被家族保护的对象,哪怕再天资聪颖也是一份不小的累赘,对这些成精的人们没有太大价值。
只有向来关爱张凡一的张老爷子和张家二爷张兴与对张凡一叮嘱了几句回去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张天启用力的在张凡一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对他露出一抹难得笑意。
张凡一内心一暖只觉得鼻头发酸,于是对在场众人拱手一礼便匆忙离开了,后边跟着缠的像是木乃伊似的徐小剩。
“真是可惜了二少爷,这么聪明却没有咒力。”
“王三你小声一点,真是口无遮拦。”
“哎,幸好有大少爷啊,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咒师二阶了!”
“哼,牛狗子你比大少爷大很多么,一副七老八十的口气!”······在张凡一离开大厅的时候,耳边传来路边小厮们的谈论声,顿时冲淡了他胸口的那丝暖意,一抹暴虐之色浮现在那张稚嫩的脸上。跟在旁边的徐小剩看到之后被吓了一跳,于是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心里却念叨着:少爷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夜已深,谁家灯火依旧灿烂如虹。
只是,夜毕竟是夜,即便灯下也有黑暗笼罩,而无关荣耀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