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门前的那株老梅树有着苍劲的蟠根,不是太过粗壮的褐色主干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岁月和风雪的痕迹。
只是树叶极少,所以显得树冠跟树身不是太相称,显得突兀,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就像现在的夫子。
然而无人笑话那株老梅树,因为它的存在已经不知多少年,似乎青汜镇还未曾有的时候它就站在如今的地方迎来朝霞和晨露,送走暮霭和星辰,经历让人头皮发麻的山洪山火、石蹦地裂却依旧沉默的站在那里,仿若亘古遗留下的奇迹。
更无人敢笑话现在看上去很狼狈的夫子,因为对于青汜镇甚至明南国来说,夫子是一座山,一座镇守明南,威慑天下看不到头也望不到尾的山。
只是夫子已经极老,除了明南和其他几国高层里的几个人知道外便无人再知晓夫子,哪怕是青汜镇上最老的老人,也不知道夫子从何来,岁几何,往哪里去。
只是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夫子就呆在学堂里每日读书品茶,而他的父亲对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看到夫子坐在那株老梅树下品茶读书,而他父亲听他的父亲说他很小的时候就看到夫子坐在梅树下晒太阳打盹。
所以人们只知道夫子已经很老了,但又似乎永远不会老去。
所以无论是快跨入咒师巅峰的李姓老人还是天纵之才张天启都躬身一礼对夫子道:“谨遵夫子教诲。”
神情极为恭谨,也不得不如此恭谨。
如张凡一、李枫之流当然还不知道夫子的高度,只知道夫子很高,但在他们的心里夫子和一般的老头儿也没有多少区别,只知道他学识渊博,是全镇孩童也是全镇人的授课启蒙的老师,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
而现在看到自己尊敬的人都极尊敬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儿,便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究竟明白了什么便不得而知。
而略知道夫子底细的李家老者和张天启在他们眼里只知道夫子比青汜山还高,却也不知道这些还不及夫子的万一。
所以没人敢质疑夫子的话,而且觉得理应如此。
早已被别人遗忘的事主张凡一和李枫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只是围观的青汜镇众人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这都什么事儿啊,把这次事件的两个主角都忘掉了,所以善良的青汜镇人觉得很愧疚,觉得自己本来是来劝架什么的没想到最后变成看热闹的了,所以一个个面皮微红。
只是反应快的已经察觉所以便面皮发红开始愧疚,反应稍微慢一点的看到两人之后一瞬的诧异之后才察觉然后才面皮发红开始愧疚,而反映最慢的是看到两人诧异完了又看到别人低头脸红的样子后才发觉然后面皮发红开始愧疚。
夫子没有理会那些淳朴的可爱的青汜镇人们,只是又坐回到老梅树下,盯着桌上的那张题目若有所思。
张天启和李家老者也没理会那些单纯的有些发傻的青汜镇人们,因为他们在谈赌约的条件。
张凡一和李枫也没有理会那些青汜镇人们,因为他们在冥思苦想那道题目,因为无论是谁先想到那么必然对想到的那一方有利,不管赌约的要求是摘一颗星斗还是去挑战夫子。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李家老者和张天启对赌赢条件之后的争论声。
“这样吧,如果我李家赌赢了就不要你弟弟的性命了,把你张家的咒灵石矿交出三座来,赌输了我李家就对今日之事不再提起今后也不再追究怎么样?。”李家老者从李枫那里了解到赌约后不禁眉头一皱,继而上来就狮子大开口。
“老匹夫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吧,在夫子的面前还想着要我弟弟的性命你这是怀疑夫子么?我张家的咒灵石矿?李老匹夫你还真会痴心妄想,先不说我家只有八座咒灵石矿井,就算有千八百座也休想我张家让与一座给你们李家。”张天启看着李家老者悠悠的说道,将话题故意往夫子身上扯,引得夫子看向这边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生怕惹怒夫子的李家老者看到夫子表情有些怪异之后不禁浑身一颤,张天启一口一个“老匹夫”的叫着,也让李家老者大感面目无光,怒喝道:“张家小儿不要满嘴胡言,我哪有怀疑夫子,分明是你想陷害老夫,年纪轻轻就如此歹毒狠辣!”
张天启看着李家老者恼羞成怒,不禁心情一畅,只是看到夫子不怀好意的目光后,背后不禁冒出几滴冷汗。
他老人家的名头现在还是不借为好啊,张天一有些讪讪地想道。
听到李家老者的话后出言讥讽道:“论起手段歹毒,我还要向你们李家学习,就我这点手段还不及你们李家的万一,还要多向您讨教才是。”
李家老者显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又将话题引回到了赌约上:“那以张家小子你的意思,这赌约应该怎样才算合情合理。”
早已在心里默默计较好的张天启略作沉吟便开口道:“彼此两家各拿出两座咒灵石矿,谁赌赢了就得到对方的两座咒灵石矿,李家的老匹夫你看怎样?”
张凡一不经意的目光掠过远处的李姓老者时,看到一抹阴笑在那张像朵老菊花似的脸上一闪而逝,要不是张凡一看得清清楚楚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又看到面前李枫眼里复杂的神色,联系之前发生的事情,张凡一恍然大悟,不禁大惊失色的同时又愤恨于李家的阴狠狡毒。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自己,也不是张家的咒灵石矿,而是自己刚回到青汜镇的大哥张天启!
自己不过是李家借题发挥的一枚棋子,可见李家早已制定了这个计划,只不过因为自己和李枫的赌约而有了些不同而已。
正当张凡一准备提醒大哥张天启的时候,李家老人阴阴的说道:“两座咒灵石矿的价值也不是太大,不如和张家小子玩个大的,如果你们张家输了你就自断右手,如果我李家输了我的孙儿李枫就自断右手,你看如何?”
一抹阴狠神色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围观的人们纷纷在心里大骂李家老者好不要脸,居然提出这么苛刻的要求。
先不说没了双手可以结印的咒术师等于是个废物,单是老人对自己孙子的这份狠辣就让人们义愤填膺,满腔怒火了。
再说李枫从哪里都根本无法和张天启相提并论,这简直是云泥之别。
如果说是老者许诺自断右手大概善良淳朴、崇尚勇者的青汜镇居民就不会多说什么,但李家老者的提议明显是强词夺理。
顿时引来一片哗声,甚至夫子也有些看不过去准备开声斥责李家的老者。
张天启微嘲的看着彻底不要脸皮的李家老者,又信任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张凡一。
凭着对自己弟弟的了解和信任道:“李家既然连面皮都不要了,张家不奉陪下去的确是说不过去,好,就依你之言。”
原本李家老者根本没有打算张天启会答应,这样他就可以借机漫天开价。
此时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便被内心巨大的喜悦所取代。
这可是张家的天才啊,废掉他就等于扼杀了张家的将来。
而没有咒力的张凡一在老人眼里就是个废物,再折腾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李姓老者再没有刚才的从容淡漠,生怕张天启反悔地急忙道:“好,就这么办!”
张凡一嘴边的话不由得又咽了下去,低头又仔细打量那道试题,眼眶微红。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正当人们已经不耐烦而议论纷纷的时候,李枫忽然抱着脑袋痛苦的蹲在地上,吓了围观的人们一跳,夫子急忙快步过去将右手扶在李枫的头上。
看到夫子上前李姓老者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抹黯然在那双浑浊的眼里浮现。
“哎······已无大碍,只是用神过度,休息片刻便好,只是他脑内之疾已深,恐怕命不久矣。”夫子叹息道。
“怎么会这样,难怪李家会牺牲他!”
“这个年轻人真可怜!”
“李家也太丧尽天良了吧?”
“以后做生意找谁也不找李家,居然这么狠毒。”
······听到众人的话后,李姓老者知道从此之后李家的名声在青汜镇已经是一落千丈了,但改变不了什么的李家老者只能低头叹息。
“夫子,我们李家无解。”看了夫子出的那道题目半天的老者颓然道。但他相信以他咒师即将顶阶的修为都得不出答案,那么那个十岁左右毫无咒力的张家废物少年更无法得出。
而只见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凡一忽然蹲下用干枯的梅枝在地上潦草的画了几下,便站起对着夫子道;“学生有解,请夫子赐教。”众皆哗然,夫子也露出吃惊的神色。
“小友得米几斗?”夫子目光炯炯的盯着张凡一询问道。
张凡一整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思绪,看着夫子认真的的一字一顿道:“商贾共卖米,五—百—五—十—四—万—六—千—一—百—一—十—五—斗。”
夫子抚掌叹:“小友果然是生而知之的人物啊,与常人不同。”听到夫子的话后,李姓老者不敢想相信地盯着张凡一,口里念叨着:“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而李枫只是看了张凡一一眼,眼睛里有一股难名的情绪。
一捧鲜血染红了褐色的土石,染红了异常凄凉的绿草,染红了红花,带起一声凄厉的嚎叫,带起一串惊讶的目光,随着一老一少凄凉身影的渐渐远去而慢慢消散在天地之间。
花正艳,草正红,一只手静静地躺在杂乱的草间,微温的春风中。
那是一只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