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很吃惊,换做谁也会如此吃惊。
那不是一般走江湖的江湖郎中口中吆喝鼓吹的如何如何神奇的狗皮膏药,也不是镇中大夫为民众开的治疗小疾的一般药方,而是真正世间的绝品神药,万万金也难求一粒。
因为那是号称破尽世间诅咒,打破一切人身禁锢的地阶中品神丹,破禁丹!
所以张老爷子很吃惊,完全没有察觉到嘴里的茶水像是两道细线从他的嘴角淌了下来,在他胸前的衣服上留下一片水泽。
看起来像是不懂事孩童口水打湿了围裙,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只是当场的两个人都没有理会这些。
但是张兴霸如此狼狈却也不可笑,任谁看到破禁丹也不能保证比张兴霸做得更好,在张兴霸他们这种层面,破禁丹就好比天空的太阳,遥不可及。
即便有些一般人以天大的机遇得到这种稀世丹药,也会像一只触碰到了熊熊燃烧的山火的飞蛾,瞬间便会灰飞烟灭,甚至连累整个家族都从此在这个世间除名。
当然这并不是危言耸听,怀璧其罪的道理谁也懂得,谁也不得不认真而严肃的对待这个会伴随着机遇和危机的问题。
只因你存在于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因为你没有强大到制定规则的力量,所以即便你很幸运也要低调行事,在你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控制一切的时候。
破禁丹这种级别的丹药每次出现都是伴随着血腥的杀戮,牵连进去的家族基本上就难以逃脱被整个家族扼杀的命运,更不要说张家这种在明南国都是蚂蚁一般存在的家族。
所以张天启也只是微微的将破禁丹在张兴霸的面前一晃,随即便立刻将其装进那个冰玉制成的小瓶里,淡定如水地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在没过多久后便回过神来,只觉得背后粘糊糊的,极不舒服,原来是背后的罗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那并不是因为喜悦,反而是内心极大的恐惧所致。
这便是张兴霸与别人不同之处,他遇到一件事总是先想到这件最坏的结果,然后才考虑会得到多少利益。
正是他这种先弊后利的行事方法,才使得多年来张家在青汜镇的发展虽然不算最快,但也是稳中有进,步步为营。在保住张家偌大的家业的同时,逐渐坐上青汜镇第一家族的位置。
“福兮祸之所伏,福祸自古相依啊!”张兴霸长叹道。
当张兴霸确认这枚就是破禁丹后,就不由得想到咒古大陆史书中上有多少人、多少家族、多少王朝只因一粒丹药,一件强大咒具或咒兽便被满门屠尽,鸡犬不留。
在他确认这枚丹药弊大于利的时候,他就想着如何处理这枚或许会导致灭门之祸的神丹,只是想了很久仍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法。
“我从那里的书上查到,弟弟这种体质被称作混沌咒体,极为罕见。若想让这种体质的人感悟到咒力的存在,便需要以极为强大的外力强行破开他的天痕封锢,再将其体内咒脉用柔和的水行咒力进行温养,这样才有希望修行咒力,成为咒术师。所以我打算以破禁丹为引,强行打通他的咒海”张天启淡淡地说出这些对世间很多人都极为机密的事。
大概也只有张天启口中的“那里”才可以查阅的到这些秘闻,而“那里”对这个世间的多数地方又是神秘的存在。
张兴霸他当然知道如今张家谁最需要这枚丹药,也知道张天启一定是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才弄来这么一枚自己都没有见到过的破禁丹。
所以他更是不能放手不管,因为这不仅关乎自己的儿子,还关乎整个张家。
由于出汗太多,和长时间的思考,缓过神来的张兴霸觉得嘴唇很干。
他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却仍难以止住心中的那团火,那团愈燃愈烈的火焰,似乎将他的每根神经都在炙烤一般,让他此时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大概猜到张天启心中所想,但心中想法得到确定后他还是不由得涩声道:“天儿,你这次做得太过了······。”
“我一定要破除凡一的咒体,破掉上天强加于弟弟身上的枷锁。”张天启斩钉截铁的说道,声音里有一股义无反顾的疯狂。
显然他知道如果那些大人物得知自己得到破禁丹的消息,自己和张家定然难逃劫难,但他仍这般说了出来。
不然他也不会拿出来,更不会让张兴霸看到,而且他也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胡闹,你怎么开始学起凡一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张家带来怎样的灾难,弄不好张家从此就会在青汜镇,在明南国,在咒古大陆上永远消失,而且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张兴霸一脸痛苦地怒喝道。
张凡一的痛苦,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会不知道,每天看到儿子掩饰着心中的黯然强作欢笑的样子他就一阵阵心痛,就像当年她生下凡一后便撒手离世时那般。
然而他却无能为力,作为一个父亲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他觉得无能和痛苦了。
只是他不能答应张天启,他是张家的家主,张家还有一千多口族人,张府还有几十名老仆人,百来名杂役,他便不能冒险。
人越老越没有冲劲,不是他们不敢冲,而是他们要考虑的太多,要承担的太多,于是他们就会迟疑了,就会犹疑不定;而年轻人却不会想这么多。
管他事后是天破地裂还是洪水滔天,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做了再说。这便是年轻的好处,所以年轻人更容易成为强者,也更容易直面死亡。
“我不会在张家里让凡一用这枚破禁丹的,我会在青汜山脉里找个地方,让凡一服下这枚丹药。”张天启似乎看出自己老爹的迟疑,开声说道,并未作出丝毫退步,而是要一人承担。
顿时张天启仿若一把锋芒毕露的三尺青锋,充满了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什么时候?”
“就今天,迟则生变,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我得到这枚破禁丹在那个地方也早已不算秘密。”
张兴霸感觉到张天一的决心,便摇头不再说什么,竟是默许了他如此去做。
张家议事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张兴霸忽然站起将胸前还微湿的黑色锦绣长袍脱下来,露出里面一层白色的丝甲。
只见丝甲表面弥漫着一层寒气,却并不向四周扩散,紧紧地吸附在丝甲的表面组成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模样,这正是张家每任上代族长传给下代族长的镇族之宝——冰蛟软甲。
只见张兴霸将软甲脱下来抚摸了几下,大步走到张天启面前,将软甲放到张天启的手中,眼里流露出一抹不舍之色:“这算是你爷爷唯一留给我的比较珍贵的物件了,也是历代张家族长代代相传之物。现在我也老了用不上它了,就把它交给你了。一则是早晚也要将它传给你,二则就是此次定会凶险无比。你弟弟现在在和小剩子在萧记吃面,你要好好保护你弟弟,他已经够可怜的,你做哥哥的要好好照顾好他。”
说完便大步从正门走了出去,竟是丝毫没有再做什么交代的意思。
张天启面露复杂之色地看着父亲魁梧的身影此时却略显佝偻,不由得心情复杂起来,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才收回目光。没过多久,张天启便也从大厅里走出来,脚下一点向府外飞掠而去,惹得张家人人侧目。
张兴霸走得飞快,因为他怕不舍,怕自己下一刻就会犹豫,所以他走得毫不犹豫,果断而决绝。而且他并不担心儿子,现在自己都有些看不透儿子。
想来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又有哪个是易于之辈?他想到竟未对自己打小就很懂事的大儿子说一句保重,就打心里觉得很愧疚,愧疚得他流出眼泪来。
张天启走得也飞快,因为时间紧迫,他耽搁不起。
他隐约觉得有一道巨大的网在向他拢来,他便不得不让自己急迫起来。
于是他看起来便像是一只想要逃脱猎人罗网的米拉兔,倔强不安而又匆忙。
青汜镇东头,萧记面馆。
当张凡一听到步履匆忙的大哥说要带自己去个地方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因为大哥难得的露出焦急之色。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问,在桌上留下几枚大钱,便准备离去。
只是他刚迈出步子,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拽住了他的后襟,让他身形不由得一顿,不能向前。
那是徐小剩的手,尽管缠着绷带可还是那么有力,即便那双手的主人年龄还不大,但是他的眼睛认真而倔强。
张凡一顿时迟疑了,将目光投向张天启,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像个孩子似的听从张天一的安排。
张天启不满的皱了下眉头,当看到徐小剩那双倔强眼睛的时候,他想了片刻后便笑着点了下头。
他将手里不多的行李丢给有些小小兴奋的徐小剩,便抓着张凡一的后腰向镇子另一头的青汜山脉飞掠而去。
不久,三人就化作三个黑点消失在苍茫的青汜山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