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大秦覆灭以后,帝京的百姓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大的阵仗。
寂静的夜色被兵荒马乱打破,家家户户都闭紧门窗,看着外面映得漫天通红的火光,惊魂未定地听着外面的厮杀声。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地造反,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场无妄之灾能早点过去,不要波及到他们这些无辜的百姓。
好在那些人的目标似乎是直指皇宫,皇宫前的那一片玉带广场,将皇家与百姓分隔开来,并没有在街上造成什么大规模冲突。
天明之后,玉带广场上已是一片狼藉,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夏侯熙还在宫中肃清文贵妃和康王的爪牙,夏侯璟和齐王便主动揽下了这打扫战场的差事。
齐王一身宽大白袍,丝毫不以为意地站在血泊中,眯着眸子,平静得像是在赏风景:“抓住他了?”
没提名字,夏侯璟也知道他问的是康王,点点头:“已经让铁骑押下去了——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
和康王背地里合作的那股势力,必须得尽早揪出来,不然又是个隐患。
齐王啧了一声,仗着四周无人,幽幽的道:“总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啊……你说,太孙殿下是不是得封我个摄政王叔当当才行?”
夏侯璟瞥了他一眼,语气微嘲:“你也愿意?”
齐王耸耸肩,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该准备动身去龙牙草原了?”齐王撞了下他肩膀,“父皇还昏迷着,你要带那女人走,正是时候。”
提及夏帝,夏侯璟眼底划过一抹阴霾,却是转瞬即逝,仿佛水过无痕。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帝京里的麻烦都解决了,我这几日就带她离开。”
这场通向至尊之位的竞争,如今只剩下了夏侯熙和齐王两个对手。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
宫变那一夜,秦羽眉还在紫宸殿后面的宫室内休息,就早早被夏侯熙的人带出来,送去东宫层层保护起来。
因此她只隐隐约约听说是康王不甘心被罢黜流放,和文贵妃里应外合想要逼宫,却不想夏侯熙和夏侯璟等人早有准备,来了个瓮中捉鳖。
她本来也不关心这些,见有人保护,便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丝毫不受远处的厮杀声所打扰。
天亮以后,夏侯璟过来,却听宫人说她还没起床,嘴角不由抽了抽。
这女人……还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他也不等宫人进去通传,直接进了卧室。
秦羽眉此时也睡够了,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揉着眼睛,恍惚间就看到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走近,在她床边坐下,身上还带着一丝丝……血腥味?
她瞬间清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瞪大了眼睛看清面前的男人,抬手就在他身上来回摸:“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夏侯璟沉着脸,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省得她四处点火。
此时的秦羽眉,长发微乱地披散在脑后,身上穿着薄薄的寝衣,仿佛那瓷白细腻的肌肤都能透出来。
又迷糊又担心的模样,对于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无言的诱惑。
夏侯璟开口,声音低哑:“……我没受伤,你别乱动。”
听他这样说,秦羽眉也稍稍放了心,双手很老实地抵在他胸口,但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眨巴着眼睛看他:“明明就有血的味道……你可别骗我,是不是昨晚对付康王时受伤了?”
虽说夏侯璟已经换了衣服洗了澡,但还是没能瞒过小秦大夫的狗鼻子。
“真没受伤,大概是刚刚在外边沾染的气味。”夏侯璟有些无可奈何地重新解释了一遍,低沉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丝宠溺的味道。“你不喜欢,我一会儿再去好好洗个澡。”
“不用麻烦啦……”松了一口气的秦羽眉又恢复了晨起时懒懒的模样,索性身子往他身上一靠,整个人就像只大号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这是战场的味道啊。好怀念……”
来到这片大陆这么久,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前世经历的那些烽火硝烟了。
如今再闻到这股混合着鲜血与冰冷的味道,让她的思绪有一瞬的恍惚。
夏侯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也没出声,任凭她抱着自己。
他能感觉到,怀中这个小女人心底还有个他无法涉足的秘密花园。
可是没关系,他可以等,可以用后半生的时间慢慢去解密。
秦羽眉神游了一会儿,就听到头顶响起一道声音:“一会儿换好衣服,带上药箱,我送你出宫。”
“嗯?”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可是陛下的病……”
话还没说完,就被夏侯璟打断,不容她质疑:“你留在这里也不能让他醒来,不如早点跟我去龙牙草原。”
秦羽眉本想说她其实有办法,可又在瞬间明白了夏侯璟的潜台词。
从一开始他就叮嘱她,给夏帝医治时不必用尽全力。
这么说……他是想要趁着夏帝昏迷,无法理事的时候,带着她离开帝京?
秦羽眉从他怀中起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走。”夏侯璟来之前显然是安排好了一切,就等把她接回公主府收拾行囊了。“这一阵帝京不太平,原本应该早点动身的,现在总算安分了。”
“草原那边怎么样了?”秦羽眉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了一句。“拓跋烈还在四处躲藏?拓跋铮那个色鬼就没被人刺杀什么的?”
夏侯璟起先一听她着急地打听拓跋烈的下落,还有些吃味,可后半句话却让他眉心一蹙:“你和拓跋铮有过节?”
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秦羽眉的语气又嫌弃又厌恶的?
“上次我从你营地里逃走,就是被他抓回去的。”秦羽眉想起上一次失败的逃跑经历还有些忿忿。“那个大色鬼还想非礼我,幸好拓跋烈及时赶到,打断了他的‘好事’……”
虽说后来才知道,拓跋烈是受了夏侯璟的示意过来找人的,但秦羽眉对他还算有好感。
夏侯璟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冻死人了,嘴角掀起一抹极冷的笑意:“拓跋铮?很好,他这条命看来是保不住了。”
敢动他的女人,就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
夏侯璟带着秦羽眉,快马加鞭赶路,十天之后已经到达龙牙草原的边界。
她坐在马上,揉了揉酸痛的后腰,举目四望,看到远处一座矮山时,眼前一亮。
“快看快看——”秦羽眉拉了拉夏侯璟的衣角,指着那边:“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我没记错吧?”
夏侯璟眯了眯眸子,颔首:“准确地说,是我在那里捡到一个被人追杀的笨蛋。”
他还记得,自己带着龙策军赶到时,送嫁队伍已经乱成了一团。
而眼前这个女人,一身红嫁衣金凤冠,逆风奔跑的模样,不知怎地就狠狠触动了他的心弦。
那一身打扮自然是很美的,只是现在越想越觉得碍眼。
她的嫁衣,从今以后,只能为他而穿……
“我当时的逃跑路线可是经过认真挑选的,哪里笨了?”秦羽眉不服气地反驳,又哼了一声:“算了,看在你英雄救美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边说还边挥了挥手,显得很大度的模样。
“不是笨蛋?”夏侯璟挑高眉毛,很不客气地嘲笑:“是谁当时眼巴巴抓着我不撒手,一口一个‘夏将军’的?”
秦羽眉不可避免地脸一红,顿时卡壳了。
她当时确实被这个从天而降救了她的男人迷住了一下下嘛,谁知道……
谁知道后来会有这么多的牵绊和纠缠,缠着缠着,就分不开了……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黄昏时分的龙牙草原,远远望去一片苍凉开阔,半人高的青草被晚霞照耀得一片金红,十分壮美。
夏侯璟率先下了马,吩咐身后的人就地扎营休息,明早再正式进入龙牙草原。
秦羽眉和夏侯璟住同一间营帐。
随行的龙策军都是他的亲信,清楚夏侯璟的起居习惯,营帐布置的整洁利落。
秦羽眉走进去时还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大半年前,自己和他同吃同住的时候。
什么都相同,又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两个人在营帐内吃了晚饭后,又一同出去散步。
远离帝京,远离那些压死人的规矩,秦羽眉索性也放开了胆子,牵住夏侯璟的手就不松开,边走还边摇来摇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夏侯璟也没拒绝,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二人就这样公然地在营地里秀起了恩爱,看得那些龙策军士兵都瞪大了眼睛。
天啦!那还是他们冷冰冰的璟王殿下吗?
为什么好像看到……他在笑?
“你打算怎么把拓跋铮从王位上拉下来?”走了一会儿,秦羽眉好奇起他们这一次的行程来。
夏侯璟神色淡然,语气沉凝又坚定:“有我亲自出手,他等死就行了。”
秦羽眉觉得自己真是爱死了这个男人这般霸道睥睨的气势,想想就觉得心情好极了,嘴角翘得高高的。
她往周围瞄了瞄,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俩,突然踮起脚尖,在夏侯璟脸颊偷亲了一口。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亲了一下,刚要退开,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了后脑,动弹不得。
“这样就想走?”
月光下,男人俊颜上染了情动之色,墨色瞳眸里涌动着沉沉的欲色。
不待秦羽眉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的脸已经慢慢靠近,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唇瓣,不断加深,不断加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