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身体好转后，秦羽眉就回到了公主府，继续过她的小日子。
每天不是看看书配配药，就是在公主府外做义诊，日子无比充实。
可是最近，她明显感觉到帝京城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街上来往的百姓似乎变少了，而五城兵马司巡守的卫兵倒是越来越多了。
天气渐凉，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仿佛山雨欲来。
而更让秦羽眉不安的是，她这些日子似乎都没见到夏侯璟。
往日他不忙的时候，总会来公主府看自己的。
难道最近真出了什么大事？
秦羽眉向来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便去问了璇玑。
璇玑起先还面带犹豫，但架不住秦羽眉软磨硬泡，便老老实实将最近宫里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什么？你说陛下中毒，卧床不起好几天了？”
秦羽眉压低了声音，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惊讶。
璇玑点点头：“据说连太医院对那种毒都束手无策。”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秦羽眉职业病发作，本能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自己又明白过来：“也是，他们不会放心让我去给他解毒的……”
更何况，自己前不久才在太子的手术中出了意外，没被问罪已是万幸，谁又敢把一国之君的安危交到她这个前朝公主手中？
秦羽眉耸耸肩：“算了，反正这等国家大事也不该是我要考虑的。”
她还是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大夫就好了。
***
夏帝在床上躺了三天，太医院试了各种办法，最后甚至不得不让沈千叶用上家传的金针之术，可都没能解毒。
更糟糕的是，夏帝甚至开始抽搐，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
面对这种情况，夏侯熙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将此事告知太后，请她拿个主意。
太子已死，还是间接死在康王手中，如今夏侯熙已经无法信任他的几个叔叔，只能求助于自己的太奶奶。
太后好不容易刚接受了太子的死，如今又听见夏帝中毒的噩耗，真是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
夏侯熙年纪尚小，她必须出来主持大局才行。
而一听说太医院这三天都毫无进展，太后顿时怒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叫羽眉丫头进宫来？”
秦羽眉在福寿宫照顾她的那些日子，已经彻底赢得了太后的信任。
太医院众人面面相觑，被骂得头都不敢抬，只能灰溜溜地派人去请秦羽眉入宫。
“通知你几位王叔入宫，轮流侍疾。”太后拍了拍夏侯熙的手背，看着他明显略带憔悴的面容，心疼的道：“熙儿听太奶奶的话，回去歇息一会儿，养养精神吧。”
夏侯熙欲言又止，太后却看出了他的担忧，承诺道：“放心，只要我老太婆还活着，谁也别想翻了天去！”
秦羽眉接到圣旨时就知道情况不妙。
她入宫的时候刚好在宫门处碰上夏侯璟和齐王。
齐王用肩膀撞了夏侯璟一下：“看看，你不想她掺和，可别人想啊。”
夏侯璟面色微沉，大步走过来，扯着秦羽眉到一旁角落去。
“你对皇叔的毒可有把握？”
秦羽眉一头雾水：“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毒，怎么敢说有没有把握？”
夏侯璟垂眸，半晌才低声道：“若是风险太大，便不要急躁冒进，只要维持着他不死就好。”
秦羽眉还以为他是担心上次太子的意外再度发生，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次不会冒险的。”
夏侯璟一听就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没解释什么，便让了开，目送着秦羽眉往紫宸殿走去。
齐王这时才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想让她帮你做什么？”
“恰恰相反，我希望她什么也不要做。”
夏侯璟淡淡回了一句，便也抬步往宫里走去。
***
秦羽眉进殿后，按照老规矩清场。
夏帝已经陷入昏迷，秦羽眉很容易地就采集到了他身体各项指标数据，送入全息空间内进行分析。
结果很快出来了，秦羽眉看了一眼化验单，心下了然。
很明显是铅汞重金属中毒的症状。
其实从他开始服用长春道人的丹药开始，就是一个慢性中毒的过程，只不过积少成多，如今骤然发作。
但是……
秦羽眉又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化验单，再检查了一遍夏帝的病情，却发现这不是简单的积少成多，而是药量骤然加大所导致的急性中毒。
也就是说，如果夏帝继续服用丹药的话，距离药性发作还会有一段时间，且症状来得不会如此猛烈。
如今分明是有人刻意加大了药量，才会让他陷入现在这种半中风半瘫痪的状态。
出了这种事情，只要她将结果说出来，长春道人第一个就脱不了干系。
可一旦说出真相，就势必要暴露她这些远超于这个时代的医疗设备。
九州大陆上处处盛行炼丹之风，她一个人，凭什么能和这么多人对抗？
只怕一旦她说出这些丹药有毒的真相，很快就会成为道门的公敌了吧？
进宫之前，夏侯璟的叮嘱还仿佛在耳边。
秦羽眉想了想，决定先把化验结果瞒住，只是从药箱里取出几种解毒药物给夏帝服下，暂且减缓恶化。
她从内殿出来以后，夏侯熙便迫不及待地问：“皇爷爷的毒你可有办法？”
秦羽眉谨慎地点了点头，但也多留了个心眼，只说自己用了一些解毒药物，并没有查出夏帝中了什么毒。
太后也没多问，毕竟中了什么毒不重要，只要有办法救人就行了。
秦羽眉被送去偏殿休息——说是休息，其实也是变相的软禁。在夏帝没有彻底醒来之前，她都不能离开这里。
她离开之前给夏侯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找机会过来见一面。
而夏侯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当夜，趁着宫人们都去休息的时候，悄悄翻窗进了来。
秦羽眉已经睡下，但睡得不深，稍有动静便猛地醒来，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
她披衣下床，点起蜡烛，室内有了光亮。
夏侯璟坐到桌旁：“你有事要和我说？”
秦羽眉将今天的化验结果完完整整告诉了夏侯璟：“……我想，除了长春道人，应该没有人会用这种办法对陛下动手。”
夏侯璟神色淡然，仿佛早就料到的样子。
秦羽眉不由疑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秦羽眉一想也明白了：如今康王被废，文贵妃失宠，他们手上唯一能用的也就是长春道人这枚棋子了。若是再不落下去，等到康王彻底被发配漠北，那可真的要出局了。
“可就算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立储的圣旨已经颁布，上位也该是夏侯熙啊。康王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秦羽眉觉得这只能加快夏侯熙登基的步伐，并不能改变什么。
夏侯璟不想让她涉入太深，只道：“今天的事你不要再告诉任何人，用药也维持现状就好。”
就在他要离开时，却又突然停住脚步，问了她一个问题：“想要验证两个人的父子关系，需要什么？”
秦羽眉愣了一下才道：“要两个人的头发就行了。”
夏侯璟伸手从头上拔了一根头发递给她，影影绰绰的光线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明天你去拔一根皇叔的头发，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秦羽眉顿时觉得手上这根头发仿佛重若千钧。
“好。”
夏侯璟走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头发收进密封袋里，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听夏侯璟的意思，他对夏帝的生死好像并不在乎……
那么这个鉴定结果，会影响到他的选择吗？
翌日，秦羽眉照旧去给夏帝用药，趁人不备时悄悄拔了他一根头发攥在手心里。
中间又找了个机会，将夏侯璟的头发和他的一并放入鉴定仪器中。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秦羽眉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抽出鉴定报告。
看了一眼结果，她的瞳眸不自觉地一缩。
***
当夜，夏侯璟又来到秦羽眉房中。
“结果出来了吗？”
声音依旧淡漠，但却压抑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激动和紧张。
秦羽眉抿了抿唇，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
“你……确实是他的儿子。”
夏侯璟的拳头蓦地攥紧，眸中墨色愈发深沉。
他全身都在紧绷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而空气也变得越发浓稠，令人窒息。
秦羽眉想也不想地走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夏侯璟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能感觉到女子柔软的手指包握住他的拳头，传来一阵阵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开来，拳头打开，和她十指交扣着。
“放心，我早有预感。”
夏侯璟语气里带着罕见的苦涩，又似是自嘲地轻笑一声。
然而越是这个样子，秦羽眉就越是觉得心疼。
从前没有准确的鉴定结果，还可以自欺欺人。如今一切都成了白纸黑字的事实，就必须直面这一切。
“你打算怎么办？”秦羽眉又靠近了些，侧脸贴上他的胸口。
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似乎只慌乱了一小会儿便恢复了正常。
房间里有一瞬的沉默。
就在秦羽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头顶传来男人凉淡的声音。
“杀父夺母之仇，便拿这天下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