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泰宫内,夏侯宁心正对着皇后发脾气。
“……母后!那个秦羽眉也太嚣张了!”夏侯宁心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在织金弹花的绒毯上来回走动,狠狠甩着手里的帕子。“不光不送那个精油来孝敬您,竟然还和文贵妃搅到一起去了!”
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几次为难秦羽眉不成,反倒遭了夏帝的斥责。结果文贵妃那个顺杆爬的,居然马上就和秦羽眉攀上了交情,整日拿着秦羽眉卖的什么精油四处做人情,好像显摆两人关系多和谐似的。
她可是大夏的皇后,做不出那种自降身份的事!
再说了,端看着秦羽眉那张和她娘一模一样的脸,她都要气死了,还怎么可能对她和颜悦色。
夏侯宁心这次是真嫉妒了。上次永平侯夫人进宫,给各宫的妃嫔都送了精油,偏偏没有坤泰宫的,还说什么“皇后娘娘凤体金贵,不敢拿这些市井之物污了您的眼”。
结果呢?她明显看出各宫娘娘最近个顶个的气色好,就连病怏怏的福灵公主看着都比从前精神多了。
夏侯宁心自诩是嫡公主,是宫里最受宠爱的帝女。如今一个病秧子都有,她却没有,凭什么!
她也曾偷偷让身边的宫女出宫去,到浣颜坊买了几瓶贵的要命的精油,结果发现永平侯夫人送进宫里的那几种,在外面是买不到的。让她跟那些官夫人用一样的东西,夏侯宁心更生气了,一股脑全都赏给了下面伺候的人。
不给皇后宫里送,就是秦羽眉特地嘱咐的。她好不容易从龙牙草原上捡回一条命,结果刚进帝京就被夏侯宁心当众羞辱,皇后又逼她去死。秦羽眉和坤泰宫的仇结的大了,才不会去巴结皇后呢。
依秦羽眉的性子,能给太子治病就算是她大发慈悲了,皇后再敢跟她过不去,还想找谁来救她的儿子?
皇后这几日就为了这件事不舒坦,坐到她这个天下女人至高的位置上,图的是什么?精油本身不算什么,可她要的是那份尊荣和体面。秦羽眉这一手,算是明晃晃地打了她的脸了。
“文氏那个贱人,惯会看陛下眼色。”皇后一脸鄙夷,“好歹也是个贵妃了,这么拉下脸面去拉拢一个前朝遗孤,也不嫌丢人。”
再说了,阖宫上下都知道坤泰宫和秦羽眉不对盘,偏偏她就要去拉拢秦羽眉,这不也是在跟自己唱反调?
真以为康王蹦跶的欢,她就能取代自己坐上凤座了?做梦!
“母后!你要为女儿做主啊!”夏侯宁心哭哭啼啼地扯着她的裙摆耍赖,“那个小贱人明摆着就是要欺负我们娘儿俩,父皇也装作不知道,他难道不疼爱女儿了么?”
皇后虽然平时也总嫌夏侯宁心太过刁蛮跋扈,可一见女儿哭得伤心,立刻跟她同仇敌忾起来。“胡说,你是什么身份,秦羽眉是什么身份?你可是陛下唯一的嫡公主,秦羽眉不过是一个不贞不洁的弃妇罢了,跟她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羽眉可不知道宫里正有一对怨妇母女在诅咒自己,她正站在浣颜坊对面,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生意兴隆日进斗金的铺子。
眼看着制作精油所需的原料和玻璃瓶越来越少,秦羽眉当机立断,限制了每天的销售量,保证不会立刻缺货,慢慢拖着等她下一批精油制好。
永平侯夫人挑的掌柜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早在开业初期就将这精油珍贵稀少难制作的名头放了出去,是以限量销售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弹和不满。
再者说,浣颜坊的商品都是针对帝京的富贵人家来卖的,总有个饱和的时候,谁也不能隔几天就买一大堆精油回去吧?
现在赚的是大头,等精油的销售额渐渐回落以后,秦羽眉还得想点别的法子维持住浣颜坊的利润。
她正盘算得出神,冷不防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一时条件反射,挥拳就砸了上去,又被来人轻轻巧巧地躲开,一脸哀怨的道:“一见面就打人,有你这么剽悍的女人吗?”
秦羽眉这才看清来人是蒙弈,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谁叫你突然冒出来吓唬人的?”
蒙弈连呼冤枉:“我是看你站在街上傻站了半天,怕你出什么事儿才过来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羽眉现在一看见这个跳脱的世子就忍不住跟他斗嘴,毫不犹豫反击道:“你才是狗!”见他一身团花锦袍,不由问道:“你今日不用进宫值守?”
“我轮休啊,听说某人的铺子开得红红火火的,打算来凑个热闹,给我妹妹备份生辰礼物。”蒙弈看了一眼对面人流涌动的铺面,咂舌道:“你这一阵子肯定数钱数到手软了吧?哎,也不知道我一个小小校尉的俸禄买不买得起里面的一盒香粉……”
秦羽眉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打断蒙弈的哭穷:“校尉的俸禄不够,你不是还有世子的俸禄吗?既然是送你妹妹的生辰礼物,可别想着占我便宜!”想想又道:“这里卖的都是寻常货色,跟我回府去,我给你找几瓶不一样的……打八折行了吧?”
二人刚要一起离开,却突然听见对面的浣颜坊里发出一阵女子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二人对视一眼,赶紧调转方向,几步就赶了过去。
只见店里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围成了个圈,中间站了个十七八的姑娘,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刚才那声喊叫应该也是她发出来的。
“你们店里卖的东西有毒!快叫你们老板来赔我的脸!”她哭哭啼啼地闹个不停,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秦羽眉站在人群外围看了一眼,不由失笑:她这是遇上碰瓷儿的了?
也难怪,浣颜坊里的东西要价高,偏偏卖的又好,肯定会有人生出什么歹心来,想要来占点便宜。
“我就是老板,出什么事了?”看清形势后,秦羽眉立刻来到人群中央,上下打量了那姑娘几眼:“你找我?”
掌柜是个中年男人,自然不好和这闹事的姑娘拉拉扯扯,见秦羽眉突然过来,立刻轻松了不少。刚要上前行礼,却被秦羽眉一个眼风制住。
那姑娘一张脸又红又肿,下巴和脸颊上还冒起了连片的疹子,端的骇人无比。见自称老板的是个年纪不大容貌清丽的少女,还以为是哪家商户的小姐偷跑出来玩的,心中更加自信,哭闹道:“我就是用了你们店里的东西才变成这样的,你说吧,该怎么赔我的脸?”
掌柜怕秦羽眉不谙世事,被人给骗了,拼命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千万别答应下来。
秦羽眉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不紧不慢问道:“你说你的脸是因为用了我们店里的精油才变成这样的?”
那姑娘点了点头。
秦羽眉轻笑一声:“姑娘,你不过是过敏了而已,何必说成毁容这般严重?”抬手一指墙上贴的告示:“我店里明明白白写着,有过敏史的客人请慎重试用,看你穿的也不差,难道是不识字的?”
那姑娘被她噎得一时说不上话来,只好挺着脖子狡辩道:“不识字就不能进来买东西吗?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秦羽眉又叹了口气:“谁说我瞧不起你了?可你就算不识字,总还长了嘴,会说话吧?这里站着好几个招呼客人的小厮,你不问清楚就贸贸然乱用我的东西,焉知这试用是不花钱的?”
寻常店铺里可没有这种先试用后付钱的规矩,若是她不识字,怎么敢贸贸然拿了那么金贵的精油来用?真是越说越验证她是故意找茬来的了。
蒙弈也听明白了,站在人群外围朝秦羽眉比划着,问她要不要自己去京兆府衙叫人,秦羽眉却摇了摇头,继续对那姑娘步步紧逼:“你自己不懂规矩在先,如今还想要把责任怪在我们店里?我劝你还是赶紧自己去找个大夫抓药吧,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因为有何沅君的前车之鉴,秦羽眉在制作这些沐浴精油的时候,选择的大都是常见的香料花卉,就是为了降低致敏风险。可频率再低也会有人不小心中招,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如今却有人敢以此来上门讹诈,可遇上秦羽眉这个货真价实的大夫,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那姑娘被她又臊又吓得说不出话来,灰溜溜地钻出人群跑了。
秦羽眉这才对围观的女客们笑道:“让各位见笑了,我们店里的精油虽说都是天然无害的,可也免不了有那么几个体质特殊易感的,大家购买之前还请谨慎试用,确认自己的身体不会起反应后再付账。”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态度又大大方方,不卑不亢,一下子就赢得了众人的好感,甚至有人刚刚还因为那姑娘的话而不敢买,如今也去试用的货架前挑选了。
掌柜这才赶过来,一脸敬佩的道:“幸好您今天过来了,不然小的可就没办法了。”他看出秦羽眉不想自曝身份,便用了“您”来代称。
秦羽眉只是笑着摆摆手:“掌柜过奖了,您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没经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