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禅寺三年一次的千佛诞向来是帝京的一大盛事,更遑论这一次还有云游在外多年的普济大师入寺讲经。帝京城内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早早挤进了灵禅寺的客院里,想要一睹高僧的风采。
而夏帝虽然信重道门,还准许天师道的弟子入京为官,但不代表他抵制佛门。他对今年的千佛诞也十分重视,特意安排了五城兵马司调派人手去灵禅寺附近维持秩序,还准许那些皇子皇女们出宫去看个热闹。
除了秦羽眉在路上遇到的三皇子康王外,五皇子齐王,六皇子宁王、八皇子襄王、因年纪尚小而未被封王的十皇子和十二皇子,以及宁心公主、福灵公主等人也都一同去了灵禅寺,被寺中安排在云雾山后的一大排院落里。
而秦羽眉跟着夏侯璟,自然也入住其中。当她听璇玑念叨完附近的院子里都住了什么人后,不由咂舌。
这哪里还是千佛诞,简直快成了大夏皇室轰趴了,到底是来了多少龙子凤孙啊?
秦羽眉被安排住在夏侯璟隔壁,她正看着璇玑瑶光把行李整理好,就听到门外遥遥传来一阵笑声:“羽眉,你可算是来了,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敢这么大摇大摆闯进她房间的,除了夏侯熙也不作他想了。
夏侯熙一进门就看到忙着铺床的二婢,秦羽眉正懒洋洋靠坐在窗下,对着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进来之前不知道敲门啊!青天白日的,就敢乱闯女子闺房,长孙殿下要不要脸?”
夏侯熙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青天白日的,难不成你还能衣衫不整,躲在房里睡大觉?反正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又没吃亏。”
秦羽眉扶额叹气,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夏侯熙这副妖孽皮相下面居然藏着这么个黑心厚脸皮的!
“你还没来过灵禅寺吧?走走走,我带你出去转转!”夏侯熙不由分说就要拉她往外走,秦羽眉一个没留神,就被他拉出了院子,刚好和迎面而来的一大堆男男女女撞上。
夏侯宁心走在最前面,一见到秦羽眉立刻柳眉倒竖,抬手指着她怒道:“秦羽眉,你怎么也在这里!”目光落到她和夏侯熙牵在一起的双手,更加怒不可遏:“你缠着璟堂兄不算,如今还要霸着我侄儿,简直不要脸!”
就凭她这种不贞不洁的女子,难道还妄想当皇长孙的正妃不成?
秦羽眉不由狠狠瞪了夏侯熙一眼,用力才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这才不紧不慢地对夏侯宁心道:“这灵禅寺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了?我在不在这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夏侯宁心气得要命,回头朝自己的护卫大喊:“来人,给我把这个脏女人拖出去!好好的千佛诞,别让她脏了这佛门圣地!”
在她发号施令的同时,周围的那群男女也是表情各异。
福灵公主之前对秦羽眉还很有好感,可她不如夏侯宁心在夏帝面前受宠,因此只是矛盾地摇着嘴唇,却不敢开口阻拦。
康王一脸得意,等待着秦羽眉如何被夏侯宁心赶出去;齐王挑了挑眉毛,玩味地等待着秦羽眉的回击;宁王一脸阴鸷,阴沉沉的眸光像毒蛇一般在秦羽眉身上来回游走,仿佛要估量着她能卖上几两肉似的;雍王心不在焉地看着两边的风景,似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宁心公主,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远处,云无尘和云莲华兄妹联袂而来。云无尘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一开口便是为秦羽眉解围。“永安公主有心向佛,岂不是美事一桩?宁心公主,你这般可似乎是犯了嗔戒啊。”
夏侯宁心瞪大了美眸,难以置信地看着笑得温文尔雅的云无尘,又看看一脸不耐烦站在自己面前的秦羽眉。
无尘太子凭什么也为秦羽眉说话?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从见到云无尘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可为什么他始终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夏侯宁心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仿佛要把秦羽眉吞噬其中。她狠狠攥紧手指,指尖戳得手心发痛,冷冷的道:“本公主今日就是不想看到她!”
“宁心!你又在胡闹什么!”
夏侯璟冷着脸从隔壁院子里快步走来,先打量了秦羽眉一眼,见她身上没什么不妥,这才转过头毫不客气地教训她道:“这灵禅寺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了?堂堂公主,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你若不想在这里,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夏侯宁心眼眶瞬间红了,跺着脚嚷了一句:“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到底谁才是公主!”说完就不管不顾地往远处跑走了,将身后的那群小姐推得东倒西歪。
夏侯璟这才冷冷里看着那些准备上来抓秦羽眉的护卫:“还不赶紧追上去!”
他们若是敢动秦羽眉,那他就把夏侯宁心捆上马车送回宫里去!
夏侯熙刚才一直没出声,直到夏侯宁心哭着跑开后才不咸不淡地感慨了一句:“小姑姑的脾气也太烈了,这样可不好。”
秦羽眉挑眉看他:“那你刚才怎么不劝劝她?”
夏侯熙摆了摆手:“我可不想招惹她。”又小声在秦羽眉耳边道:“她太难缠了!”
秦羽眉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一抬头,就发现众人都表情奇怪地盯着她和夏侯熙。
康王皮笑肉不笑的道:“长孙殿下什么时候跟永安公主这般要好了?我记得,永安公主不是坐七弟的马车来的么?”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夏侯璟一眼:“七弟果然有做长辈的风范,还记得替侄儿接人过来……”
夏侯璟眸色渐沉,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齐王打开折扇摇了摇,笑道:“方才你们不是说要去山顶转转么,都堵在永安公主院前做什么?走走走。”
云无尘顺势问道:“听说云雾山顶终年云雾缭绕,故而得名,不知可是真的?那我可要见识一下了。”语毕看向秦羽眉:“公主要不要一起?”
云莲华走到夏侯璟面前,略带期盼地看着他,声音柔软:“璟王殿下,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山顶?”
夏侯璟别过头去,不肯看她一眼,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我不想去。”
云莲华一怔,脸上满是受伤的神色。
这些日子里,这还是夏侯璟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拒绝她的要求……
为什么,就因为秦羽眉刚刚被夏侯宁心欺负过吗?
她心下一片了然,却迟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云莲华强作笑意,继续不屈不挠地问道:“那殿下想做什么呢?莲华想跟您一起,好不好?”
夏侯璟烦闷的心情达到了顶点,脱口而出:“我只想待在没有你的地方。”
他这句话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所有的目光顿时全朝这里投来。
秦羽眉脸上也满是错愕,她怎么也没想到,夏侯璟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云莲华难堪。
下一秒,就见到夏侯璟突然大步朝她走来,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腕,甩下一句“跟我走”就带着她朝山路另一边走去,留下一群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作为事件中心的另一当事人,云莲华此刻无疑是最尴尬最难堪的,然而她的定力却比夏侯宁心好多了,遇见这种事情也没有失态逃走,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意,甚至还能朝云无尘笑笑:“皇兄,我们去云雾山顶欣赏那难得一见的奇景吧!”
云无尘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自然不能拂了亲妹妹的面子,当即也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又朝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齐王邀约道:“齐王殿下刚才不是也说要上山吗,不如一起?”
齐王的目光从那两道远去的身影上收了回来,笑得越发灿烂,纸扇轻摇,点头应道:“如此甚好!无尘太子请!”
有他们带头,一群人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又浩浩荡荡往山顶走去。
夏侯熙落在最后面,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碧色眼眸中散发着沉沉光芒,突然轻哼了一声,也跟在人群后面不紧不慢上了山。
秦羽眉被夏侯璟拉去了另一条路上,却不是上山的方向,而是越走越往下,最后来到了一处入口狭小的山谷中。
看似不起眼的入口,进入后却是别有洞天。秦羽眉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野花,嗅着清新的香气,饶是她前世走过那么多山河湖海,这一刻也不由为这片恣意生长的花海而心醉。
那些缠绕在心间的负面情绪似乎一扫而光,她一步步朝山谷中央走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夏侯璟负手站在花田边缘,看着秦羽眉像只出笼的小鸟一样在各色野花间徜徉,也不由微微勾起唇角。
难得出来一趟,他不希望他们两个的世界还要被那些无关人等打扰。
秦羽眉在里面疯了个够,又扯下一大把花枝,三两下编出一个五彩斑斓的花环拿在手上,快步朝夏侯璟走过来:“想不到灵禅寺附近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这可比听经参禅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夏侯璟眼中有淡淡的笑意,刚要开口对她说些什么,耳尖微动,突然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他想也不想地抱着秦羽眉扑倒在地上,与此同时,远处突然射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