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内,安阳长公主看着夏侯璟包扎了绷带的手臂,又心疼又生气:“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在灵禅寺袭击你?”
太后一生只得二子一女,安阳长公主一生无儿无女,夏侯璟又是幼年父母双亡,她对这个侄子也多了几分疼惜。
相迎地,夏侯璟对这个一向照顾自己的姑母也是尊敬有加。
姑侄二人感情很好。因此安阳长公主一听说夏侯璟遇袭受伤,当即就要去看他,却正好赶上了夏侯璟来给她问安。
她看着夏侯璟臂上的绷带,不放心地问道:“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我派人回京去请个太医过来?”
夏侯璟摇摇头:“只是一点皮外伤,不要紧的,永安公主已经处理过伤口了。”
听他提起秦羽眉,安阳长公主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神情,当即端起了长辈架子,对他教训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成家?也能早点让你父王母妃安心……别总跟那样的女人搅在一起,当心坏了你的名声,万一没有名门淑女愿意嫁给你可怎么办?”
她从前还以为夏侯璟带兵去龙牙草原上接回秦羽眉是奉了夏帝的旨意,可自打上次赏花宴上听夏侯宁心吹了那么一阵耳旁风,又有秦羽眉和赵四小姐的争执,她就对秦羽眉全无好感了。
可没想到的是,为什么听说夏侯璟和她越走越近了?就连这次来灵禅寺听经,秦羽眉都坐了夏侯璟的马车?
她骨子里最是守礼不过,觉得秦羽眉既然头上还顶着顺义王妃的名号,侥幸回了帝京,就该安安分分待在府里少出门才是。可她居然一次次在帝京大出风头,不过是一个前朝遗孤,竟然生生被捧出了神医的名头。
安阳长公主心里也清楚,若没有秦无忧的缘故,她的皇兄断然不会这般作为,可她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秦无忧那些年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实在是出格得过分。
难不成如今她的女儿也要走上这条老路?
安阳长公主并不在乎秦羽眉如何,可她不希望秦羽眉和夏侯璟扯上关系。
安王兄唯一的血脉,大夏新一代名将,宗室的骄傲,应该拥有一个知书达理、出身高贵的妻子,而不是这样一个曾经被雍王府退婚,又和呼察草原牵扯不清的女人。
夏侯璟也没想到他随口一说会让安阳长公主生出这么多想法,毕竟秦羽眉的医术可是得过夏帝夸奖,比太医院那群老头子强上百倍的,他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让安阳长公主安心而已。
他眸光微沉,下意识地就要为秦羽眉解释:“姑母,她其实……”
“婶婶!”
门外传来一道有些突兀的少年声音。
夏侯璟将话吞了回去,和安阳长公主齐齐往门口望去。
崔琳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样子,漂亮的脸庞一片雪白,却还勉强朝他们扯出一个笑意:“婶婶……璟王殿下……”
崔琳是崔驸马的亲侄子,这一次安阳长公主来灵禅寺,就是由他护送的。安阳长公主对崔家的子侄也十分爱重,更遑论崔琳不但是个有掷果盈车之名的美少年,还是崔家这一代精心教养的长房长孙,未来的崔家家主。
安阳长公主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却满是关切:“你这么急做什么?行止有端,翩翩君子。忘了家里是怎么教育你的吗?”
崔琳忙敛衽规规矩矩站好,垂首轻声道:“是宁王殿下来看望婶婶了。”
安阳长公主眉头微挑,不由道:“小六子怎么也来了?你快把他请进来。”
崔琳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咬住了唇,慢吞吞地往外走了几步,险些和大步闯进来的宁王撞个满怀。
他一张小脸再次变得雪白,仿佛白日里活见了鬼。
宁王一抬手就扶住他的手臂,颇含深意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几个来回,方才不紧不慢的道:“崔公子,当心脚下。”
崔琳望向他狭长的眼眸,仿佛能从里面看到死死血色,像蛇。
他慌乱地抽出手臂,快速的道了一声“多谢殿下”就匆匆忙忙跑出了院子。
安阳长公主望着他的背影直叹气:“这孩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说话间,宁王已经走进室内,先飞快看了一眼夏侯璟的手臂,这才满面笑容地向安阳长公主行礼问好:“多日不曾给姑母请安了,姑母最近安好?”
安阳长公主点点头,语气里却没有刚才对夏侯璟的那份热络,只淡淡地吩咐婢女上茶点,倒是做足了长辈的模样。
宁王今日本也不是来看望安阳长公主的,只是听说夏侯璟在这里,才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样子,却没想到竟能在这里撞上帝京有名的少年郎崔琳。
他掩去眼底精光,只大惊小怪地看着夏侯璟的手臂:“阿璟,听说你遇袭了?怎么样,没伤到哪里吧?”
夏侯璟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只从宁王那双狭长眼眸中看出掩饰得极深的幸灾乐祸。他慢吞吞的道:“托宁王殿下的福,我还死不了。”
说完像是要证明自己伤得不重似的,故意用受了伤的那条手臂去端茶,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饮下。
宁王眼神一错也不错地盯着他,看他强撑着坐在那里喝茶,心头快意。不由又抬手用力拍了拍夏侯璟的肩膀,故作豪爽的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谁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你等着,我肯定把那群凶手揪出来教训一顿!”
他拍肩膀的力道很大,毫无疑问地在夏侯璟脸上看到一丝轻微的抖动。
宁王心中越发得意。
知道痛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对了,我听说出事的时候,永安公主和你在一起?那她没出什么事吧?”宁王突然又提起这一茬,一脸真诚的关心表情。
夏侯璟眼神瞬间凛然,直直对上宁王挑衅的视线,缓缓道:“多谢宁王兄关心,她很好。”
宁王虚惊一场似的拍拍胸口:“那可真是老天保佑啊,我记得她一向身子弱?这些日子可要多炖些补品送过去,女人都吃这一套。”
夏侯璟淡漠地笑了笑:“六王兄懂得可真多。”
“那是自然。”宁王还很得意地了翘起了脚,“你王兄我别的不行,可说起这风花雪月,帝京里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安阳长公主看着两人不咸不淡的聊着天,话里话外都绕着秦羽眉打转,再听宁王的口气,仿佛夏侯璟真的和秦羽眉有了什么一样,脸色越发不豫。
陪着他们心不在焉地又聊了几句,她终于下了逐客令:“看到你们兄弟友爱我就放心了,都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一会儿了。”
二人恭恭敬敬给安阳长公主见礼,一退出门外,立刻分道扬镳,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谁也没有看彼此一眼。
崔琳一直战战兢兢躲在院外不远处,眼看着宁王渐渐走远,这才慢慢从角落里移出来,长吁了一口气。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就撞到那个人手里了呢?
身为大家族子弟的他,自然也清楚权贵中某些见不得人的爱好。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宁王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他崔琳好歹也是博陵崔氏子弟,是长房长孙,是崔家未来的继承人!
那又怎样?人家还是皇子呢……
崔琳狠狠搓了几下手,仿佛要把宁王刚刚在门外拉住他的恶心触感搓下去。
他在院外徘徊了半天,却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安阳长公主。
她虽然是他的婶婶,可还是宁王的亲姑母。说起来,他们才是一样的,是皇室中人。
崔琳摇了摇头,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大不了这几天都小心一点,不出房门好了。等回了帝京,他也轻易不出崔宅,宁王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
想通之后,他重新扬起笑脸,迈进院子去陪安阳长公主说话了。
***
夏侯璟离了安阳长公主那里之后,心情就不太好。
宁王特意追到这里来问自己的伤势,难道是来向他示威的?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装出来的样子,他相信了没有……
不过,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提起秦羽眉?
夏侯璟开始有些恼怒他那天的冲动行为,不光当众给云莲华一个难堪,似乎还将秦羽眉推到了风口浪尖。
本来帝京里对她不满的人就已经有很多了,而他的举动无疑是将她架在了火上炙烤。
夏侯璟抬手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算了,既然做都做了,就要有负起责任的准备。
从他在龙牙草原上救下她的命,将她抱上自己的马开始,他就没打算放开她。
以后若是再出现这种事,他依旧拼死护着她就是了。
想通了的夏侯璟脚步轻快了几分,朝着他和秦羽眉所住的小院走去。
才刚一进院,就看到璇玑板着脸走出来,将手上提的大包小包东西狠狠砸在了院子里。
下一秒,就听到秦羽眉气得要命的大喊:“那个人下次再敢进我的房间,我就把他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