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分工合作下来，工作量骤然减轻了不少，又花了一个时辰，已经全部检验完毕。
将尸体用遮尸布草草盖好，几人哆嗦着回到了地面上。
“他们也都是死于氰化物中毒。”秦羽眉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开始脱下自己的一身装备，“除此之外，这八人身上还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另外两人同时问道。
秦羽眉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容，“他们死前全部染上了花柳病。而且从染病的部位看，恐怕他们还全都好男风。”
“氰化物，花柳病，男风，镇国公主……”夏侯璟喃喃地将目前发现的所有共同点念叨了一遍，被秦羽眉不客气地打断，“喂喂，能不能不要把我娘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相提并论？”
前三项都是她板上钉钉查出来的铁证，可镇国公主冤魂索命什么的……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好吗？
虽然她白天也曾经为自己的想法反复过动摇过，可她如今人已经站在了停尸馆里，而且还刚刚检验过了这一系列连环凶案的八名死者，就已经算是接下了这个担子，就必须负责到底，将那个假借镇国公主之名装神弄鬼扰乱人心的真凶给揪出来！
“那个……我们能不能先回去再说？”蒙弈可怜巴巴地看着秦羽眉，“大晚上站在停尸馆里聊天很有感觉吗？为什么不回去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讨论案情呢？”
这一晚上他所经历的一切，简直是颠覆了过去二十几年人生里的全部认知。
好奇害死猫，秦羽眉果然没骗他！
他觉得就算自己回去烧掉了一身衣服，再反复洗上十遍八遍的澡，今晚还是免不了要做噩梦……
“你刚才说你要烧衣服？”秦羽眉突然问他。
蒙弈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又嫌恶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总觉得有股尸体的味道……
秦羽眉又从箱子里拿出两件崭新的白大褂，嫌弃地丢在夏侯璟和蒙弈面前，“谁叫你们刚才都不肯穿……我才不要和你们坐一辆马车回去。赶紧都穿上，回去就和里面的衣服一起丢掉好了。”
二人看她一脸坚决的样子，又知秦羽眉今晚的确是立了大功，即使觉得她提供的这两件白褂子有些不伦不类，还是勉强套在了外面。
结果现在就成了只有秦羽眉穿着正常的男装，而蒙弈和夏侯璟都穿着现代气息十分浓郁的，纯白色的棉布大褂。
蒙弈对它的排斥倒还没有那么强烈--至少这件褂子是干净的，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双手抱臂给自己取暖了……
秦羽眉看着夏侯璟穿上白大褂之后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她实习时认识的那个急诊科主任。
唔，要是再架上一副金丝眼镜，妥妥一个精英医生有木有？
秦羽眉乐呵呵地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出镜片的形状，直到夏侯璟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低声道：“现在是不是可以上车了？”
***
璇玑和瑶光在公主府的门房里枯坐了半宿，才等回三个身上带着奇奇怪怪味道的人。
秦羽眉几乎是一下马车就丢下一句“洗了澡再一起说话”，就赶紧朝鹤羽楼旁边的专属浴房冲了过去。
夏侯璟看了一眼处变不惊，有条不紊地替他和蒙弈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的璇玑和瑶光，“她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这样？”
瑶光点头，“公主爱洁，只要离开公主府，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浴房洗澡换衣。今天更是去了停尸馆，恐怕要多洗上一会儿了。”
璇玑也在一旁补充道：“府里的下人也都知道公主这个习惯，浴房里时刻都准备着热水的。”
夏侯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你们做得很好，以后也要这样继续用心服侍公主。”
二婢敛容肃声道：“是，婢子不敢懈怠半分，必定用心侍奉。”
蒙弈自打跟着夏侯璟一同进了公主府，就发现府里的下人在看见夏侯璟时，态度甚至比对秦羽眉还要恭敬。可这两种恭敬又有所不同：对秦羽眉，是恭敬里多了几分亲切；而对夏侯璟，是恭敬里多了几分绝对服从。
“王爷，公主府上的这些奴仆……”蒙弈好奇地问道。
“都是本王送来的。”
没了秦羽眉在跟前，夏侯璟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寡言少语的大夏璟王，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璇玑和瑶光一直在前方引路，眼看着回廊在前面突然分作了两个方向。
二婢停下脚步，璇玑朝瑶光使了个眼色，瑶光却略带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璇玑一跺脚，不管不顾地转身朝夏侯璟行了一礼，抢先道：“王爷，府内的浴房大多分散在三道院落内，您跟婢子往这边走，蒙世子请随瑶光姐姐去那边。”
璇玑和瑶光是夏侯璟送来公主府伺候的，对公主府的格局自然要比他更熟悉。夏侯璟不疑有他，跟着璇玑一同往左边的回廊上走去。
瑶光站在原地，望着璇玑越走越快的背影，似乎想要开口阻拦，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瑶光姑娘，你可是还有什么事？”蒙弈也好奇地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看。
“啊？哦，没什么……”瑶光无奈地收回视线，对蒙弈柔柔一笑，“世子请随婢子往这边走。”
璇玑最近真是被公主纵容得无法无天了，居然连王爷也敢捉弄……
若是王爷和公主之间什么都没有，闹出这么大的误会，那她岂不是要受罚？
可璇玑刚才又信誓旦旦告诉她：自己下午在会客厅外看见王爷和公主抱在一起……
瑶光满腹心事地把蒙弈送去了公主府一处客院里的浴房，越想越觉得不放心，赶紧叫了个小丫鬟过来，等着一会儿服侍蒙弈，自己则赶紧悄悄赶去了鹤羽楼，以免突然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
秦羽眉泡在热气腾腾的水池里，一边揉着握锯子握得酸疼的手臂，一边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任凭一波又一波的热水像浪涛般冲刷着身体，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向后靠在水池边缘上。
她一边给自己捏着头，一边思考着今晚在停尸馆的发现。
如果一开始她还会为这些被害者居然全部染上梅毒的“巧合”而觉得有些惊人的话，那么氰化物的出现，则让原本还算是麻烦的梅毒，一瞬间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这种在她的认知里是被看做现代科技代名词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九州大陆上？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小绿。
小绿也是九州大陆上超时代的产物。
难道说，氰化物也是某个像自己一样，来自某个平行世界里的现代社会的人搞出来的？
秦羽眉泡在热水里，身子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如果……如果真的是她想的这样，那么那个掌握着氰化物的神秘“老乡”，岂不是在针对自己？
不对，不对……
秦羽眉猛地往脸上泼了一大捧热水，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尽快平静下来。
她上午和夏侯璟一同分析过，幕后凶手很可能是那些心念前秦的复国之士，想要以镇国公主为标杆，给那些懵懵懂懂归顺大夏的百姓洗脑，再吸引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前朝仁人志士来投奔，共谋复国大业。
这样看来，那他们应该和自己算是一伙的，都是前朝人？
可是孙伯言的死……倒是是因为他本来就惹上了那群人，还是因为他之前和自己起过冲突，口出不逊？
这样似乎也说不通，因为之前七名死者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如果孙伯言真是因她而死，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人就藏匿在公主府附近，能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
简直细思恐极……
秦羽眉一想到自己今晚居然还不怕死地跟着夏侯璟去了停尸馆，一心想要揪出真凶，而真凶很可能就在公主府对面的某间屋子里，冷眼旁观着自己像傻瓜一样百忙一场。
若是她真的找到了什么能锁定凶手的证据，就算她是镇国公主的女儿，是前秦目前看来仅存的“正统”血脉，那些人是会选择自保而杀她灭口，还是选择牺牲自我来保全她呢？
秦羽眉觉得，能弄出氰化物这种大杀器的人，一定是会选择前者的吧……
目前死于氰化物的已经有八人了，“镇国公主复仇案”会就此告一段落，还是继续将这种悄无声息的恐慌蔓延下去，为接下来的阴谋造势呢？
这八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共同联系，他们是不是同时掌握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被灭口，还是本身就曾经一起犯下过什么不容于世的罪行……
秦羽眉的脑袋没有停止思考，这么多纷乱复杂的线索有如乱麻般在她脑海里缠绕不休，加上这一天下来折腾得身心俱疲，让她又一次忍不住在水池里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一道沉稳却陌生的脚步声正朝着自己靠近。
“什么人？”
秦羽眉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从浴池中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
然而当浴房深处最后一道纱幔被掀开，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喊声。
“混蛋！你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