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言见到他时眼神微变,还有些气鼓鼓的道:“蒙世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蒙弈装作不知道他刚刚和秦羽眉发生的冲突,拎了拎手上的油纸包,“我本来是在对面吃包子的,正巧碰上了永安公主,她向我极力推荐这家的豆腐脑,说看摊的老婆婆从前是他们镇国公主府里的,手艺极妙……孙公子,你吃过没有,要不要也试试?”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在提醒孙伯言:自己是和秦羽眉一起过来的,已经看见了他调戏民女在先,真要是继续闹起来,不但秦羽眉会保住这对“从镇国公主府出来的”祖孙,连他自己没办法替孙伯言出头的。
孙伯言虽然蛮横纨绔了些,但脑子也并不傻,听懂了蒙弈这番明是寒暄暗是警告的提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气都气饱了,谁愿意和那些不贞不洁的女人一起吃东西!”
他泄愤地推开围观的人群,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家丁离开了。
“公主……”冷月眼中含着泪光,神情楚楚地看着她。
孙婆婆也在瑶光的搀扶下起身走来,顺势要给秦羽眉磕头,“公主,老婆子又麻烦您了……”
秦羽眉赶紧把老人家扶起坐下,“孙婆婆,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她又看向一旁泪盈于睫的冷月,“那个混蛋没欺负你吧?”
冷月鼻头红红的,摇了摇头,“没,他就是抓着我不放,说要带我回府什么的……”
秦羽眉翻了个白眼,“就他那副獐头鼠目人神共愤的样子,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给他当小老婆?”她又大包大揽地向冷月和孙婆婆保证着,“若是冷月有自己的意中人,尽管来告诉我。”
“喂,你还没说怎么感谢我呢?”蒙弈在旁边被晾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话。
秦羽眉故意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感谢你?那个孙公子难道不是被我的气势吓跑的吗,你明明看见人家柔弱少女被恶少欺凌都没有第一时间英雄救美,最后假惺惺跳出来说了那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难道就觉得自己有功了?”
他居然还问那个孙伯言“要不要也尝尝豆腐脑”……谁还想和这种恶少坐在一个地方吃东西啊!
蒙弈快要被她气得跳脚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要没有我最后救场那几句话,你以为孙伯言是那么好打发的?别看他在外打着永平侯府的名头生事,那是他知道许于飞爱惨了自己那个夫人,她又是孙家庶女,不能也不敢把他怎样——他爹可是孙阁老,跺跺脚就能让大夏的天晃三晃的人物!”
这个秦羽眉,怎么就不明白自己为了捞她费了多大的心思呢。
“孙阁老的儿子?”秦羽眉脸上的表情越发惊讶了,“阁老家的儿子就这个德性?连自家儿子都教不好,还有脸出来做官么?”
有这么一个欺男霸女的儿子,孙阁老居然还能坐在阁老的位子上,秦羽眉不禁深深怀疑起夏帝的用人眼光来。
“咳咳。”听见秦羽眉这么直接低贬低孙阁老,蒙弈只得掩饰地咳了两声,“大夏建朝不过十五年,正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时候,孙阁老在或不在……差别不大,嘿嘿。”
秦羽眉这才了然地点点头:夏帝凭军事起家,如今依旧处在新朝初立的维稳时期,文官们大多也是前朝旧臣,不必太过冒头,行中庸之道就好。在朝堂上能站得住脚,挺直腰板说话的,还是那些随着夏帝打天下的有功勋贵们。
“孙阁老之前是不是也在前秦朝廷里做官?”秦羽眉又问了一句。
蒙弈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他在前秦朝廷当官时,不过是个四品的吏部侍郎……”
能当上新朝的阁老,不过是因为这家伙惯会见风使舵,是最早向大夏投诚的那一批臣子罢了。前秦真正有才干有气节的重臣,不是像镇国公主那样,拒不投降以身殉国的,就是始终心系大秦正统,悄悄混出帝京追寻不知去处的末帝去了。
“同人不同命啊。”秦羽眉托腮感慨着,“一样都是前秦人,怎么我就是‘前朝余孽’,孙阁老就能混成一品大员,封侯拜相了呢?”
“姑奶奶,您算哪门子的‘前朝余孽’?”蒙弈舀了一大口滚着浓郁调汁的豆腐脑吞进嘴里,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就听见秦羽眉冷不丁冒出这惊人之语,“我听宫里的太傅提过,你这种前朝皇室后人,那是要被奉作‘国宾’看待的,不然有哪个‘前朝余孽’还能住在镇国公主府里?那可是帝京数一数二的大宅子了好不好?我们家的忠勇侯府跟它一比,简直都不能看了。”
“宅子再大,也有一多半的院落是空着的,有什么意义?”秦羽眉忍不住和蒙弈斗着嘴,“还把我奉作什么‘国宾’?你觉得让‘国宾’去和亲,合适吗?”
蒙弈彻底熄火了,这件事就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夏侯家做得有点不地道了。他灌了一大口豆浆,又道:“那也是雍王世子的不对,他不想娶你就明说嘛,何必非要用那种下作手段,先毁你名节,再害你性命——他是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秦羽眉呵呵笑了两声,筷子往木桌上一拍,磨着牙说道:“我也想知道,我跟他到底是有多大仇,让他这么往死里整我?”
还有在坤泰宫前他对自己的羞辱……秦羽眉暗自发誓:别让我有抓住你破绽的那一天!
其实蒙弈多少也能猜到,夏侯锦玉敢这样做,背后必定是得了谁的授意,而最有嫌疑的那个人,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臣子能够提起的,只好转移话题安抚着秦羽眉濒临暴.走的情绪。
“那个,你现在看清了夏侯锦玉的人品,不也算是因祸得福?虽说没了和他的婚约,可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在等着你呢?”蒙弈朝她暧昧地挤挤眼睛,“璟王殿下不远千里把你救回来,你还敢说他对你毫无他想?”
“他救我那是因为……”秦羽眉差点就要把那个大秦皇陵地图的秘密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就赶紧捂住嘴巴。又看到蒙弈正眼神发亮地期待着她的回答,就差身后没长条尾巴使劲儿摇了。
她警惕地瞪了他一眼,“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难道蒙弈也是来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出有关大秦皇陵地图的秘密的?若真是如此,那这个“萌”世子也太会演戏了吧?
蒙弈似乎还没感觉到叶初雨对他起了疑,只是有些没精打采地垮下.身子,小声嘀咕道:“我就是好奇……”
“年轻人,你难道没听过‘好奇害死猫’哟?”秦羽眉朝他龇了龇牙,笑得十分危险,伸出食指在蒙弈眼前摇了两下,“知道得越多,你就死得越快哦。”
蒙弈心有戚戚然地点着头。既然秦羽眉也懂得这个道理,那他还是不要把最近帝京闹得沸沸扬扬的“镇国公主复仇案”告诉她了吧。
看她年纪这么小,又听到与自己母亲有关的事情,说不定还会觉得伤心害怕呢。
***
永平侯府内宅。
孙远黛放下手中的账册,蹙眉看着站在面前的管事大丫鬟,“伯言这次又来做什么?他还嫌自己在外面给侯爷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奴婢已经问过八公子身边的小厮了。”那丫鬟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虞,“说是九公子今早在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上看中了人家的孙女,非要拉回去给自己做妾。结果不知怎地与永安公主起了冲突,后来连忠勇侯家的蒙弈世子也卷进来了,不过他好像和永安公主私交甚好,二人是一同出来用早点的。”
“荒唐!”孙远黛低叱了一声,“他是什么身份,居然还要学那些地主恶霸,强抢民女?真要是被御史台奏上一本,父亲非要再被数落一顿‘教子不严’了——他是不是又打着永平侯府的名头招摇生事了?我都替侯爷觉得丢人……”
她越想越气,将账册重重摔在面前的黑漆雕花方桌上,“我已嫁为许家妇,母亲这是非要榨干我身上最后一丝价值吗?”
是,她是孙家不受重视的小小庶女,可承蒙命运垂青,让她居然能和许于飞两厢情悦,最终嫁进了永平侯府,成为身边无数姐妹好友艳羡不已的一品侯夫人。可为什么嫡母还要像防贼一样防着她,甚至不惜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一定要将永平侯府牢牢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以为自己的夫君是那么好摆布的吗?能够忍受孙伯言招摇到现在,还不是全是看在自己的面上,不想让自己被娘家责怪?
面前的管事大丫鬟是她生母陪嫁丫鬟的女儿,对她们母女从无二心,孙远黛才敢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流泻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她冷笑一声,拿出了对待家中不老实的管事们的态度,对管事丫鬟吩咐道:“你去告诉九公子,我今天身子不舒服,侯爷又不在,不方便请他进内宅,让他改日再来吧。”
每次在外面闯了祸就想着来找永平侯府善后,孙远黛真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