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眉和夏侯璟都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既然案情有了新进展，就得马上采取相应的措施才行。
先让夏侯璟想办法把孙凝霜的遗书原件弄出来，找个笔迹鉴定方面的大师重新检查一遍；再去一次停尸馆，用鲁米诺喷剂喷出那两个异族人在地上画出的血阵图；最后再利用全息空间里的蒸馏提纯设备，制造出不同功效的沐浴精油来，以此和帝京的夫人小姐们拉近关系，打探情报。
想要取走孙凝霜的遗书，就不可避免地要再上一趟孙府。
夏侯璟仗着自己是奉旨查案，对孙府的门房可是一点也没客气。璟王府的护卫一路开道，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后院。
“本王奉旨查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他的声音不高，却极有震慑力，一时间，正在整理打扫孙凝霜遗物的丫鬟小厮们赶紧往院外退去。
秦羽眉叫住了走得最慢的一个丫鬟，问：“你是不是九小姐的贴身丫鬟？”
那丫鬟紧张地点点头，“奴婢名叫凉玉，和冷香都是九小姐房里的大丫鬟。”
“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秦羽眉态度温和地朝她笑了笑，同时朝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一个王府护卫招招手，“你带着她，去把另一个叫冷香的也带回来。”
护卫头也不抬地应下，“是，王妃。”
秦羽眉的脸唰地红了，又羞又恼地转头瞪了夏侯璟一眼。
这混蛋下手怎么这么快，她什么时候答应，答应要嫁给他了？
护卫那一声“王妃”自然没有逃过夏侯璟的耳朵，见秦羽眉一脸不善地盯着他，夏侯璟十分平静的道：“这群臭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可在他转过身往院子里走去时，却不自觉地扬起了一边的唇角。
护卫很快就把凉玉和冷香都带了回来，秦羽眉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了一张给夏侯璟，二人各自带了一个丫鬟，分别走向左右两侧的厢房。
为了不让孙凝霜身边的人有串供的机会，秦羽眉和夏侯璟特意一起商量出了这一张纸上列出的问题，好分开单独审问她们。
秦羽眉带着凉玉进了房间，反手将门闩上，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
凉玉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长相清丽气质高贵的少女从角落里端了一盏小油灯放在了桌上，摇映的火光下，竟让她的容颜有一瞬失真的诡异。
她知道，这就是帝京这几个月里最热门的八卦人物永安公主。她也知道，据说自家小姐的死就是与她有关。
“奴婢，奴婢见过公主。”凉玉回过神来，忙不迭要给秦羽眉下跪行礼。
秦羽眉坐在灯下，脊背挺直，双手交叠在腿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如果璇玑或是瑶光在场，一定会惊讶地发现，秦羽眉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没有平日里和她们嬉笑打闹的无忌，此刻的秦羽眉，真的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般。
这也是秦羽眉从叶初雨身上学来的：审讯的时候，一定要在一开始就掌控住全场的气氛和节奏，让对方不得不随着你的步调往前走，生不出任何抵抗或说谎的心思。
她在心里默默数了十个数，数到凉玉的眼神都已经开始闪烁不定了，这才轻启薄唇：“起来吧。”
这一招果然很有效，凉玉再站起来时，已经不敢再直视秦羽眉的眼睛了，整个人的存在感都弱了几分。
“你在孙凝霜身边服侍多久了？”
“奴婢是孙府的家生子，七岁时被拨到小姐身边，已经有十二年了。”
秦羽眉微眯着眼睛，语调放得很慢，却能给人一种真相紧握手中的笃定感。
“这么说你已经十九了？按理说也该放出去配人了吧？冷香呢，她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吧，许了人家没有？”
秦羽眉突然问出一个看似与孙凝霜之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凉玉冷不防一抬头，就对上秦羽眉那双沉静如井的眸子，深得让她一眼看不到底。
“是，是奴婢和冷香都想要多留在小姐身边几年……”她眼神闪烁地答，可语气里不受控制流露出的一丝不甘出卖了她。
秦羽眉慢慢勾起唇角，“看来你伺候的这位九小姐，并不是个愿意为自己的丫鬟早作打算的主子啊。”
凉玉轻咬着下唇不说话，却算是对秦羽眉的一种默认。
“如果是这样的话……”秦羽眉突然收住话头，猛地一拍桌面，疾言厉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心怀怨恨，谋害主家！”
凉玉没有料到秦羽眉会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吓得向后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摆着手，“不不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居然真的诈出来了……秦羽眉心里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脸上依旧绷得紧紧的，追问道：“你看到什么了？还不快老实交代！”
凉玉眼眶里蓄了泪，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她抽噎着道：“是，是奴婢有一次不小心撞见小姐和巫先生……小姐才扣住奴婢和冷香的亲事不放，说，说为了保密，只要她一日未嫁，奴婢和冷香就必须在她身边服侍，不能把看到的事告诉给任何人。”
“巫先生？”秦羽眉没想到她居然误打误撞诈出了与孙凝霜私会的情郎，“巫先生是什么人？”
“巫先生是府里为八公子延请的西席，听说是南边有名的大才子，不光熟读经史典籍，琴技也极为高妙，小姐有时会找他讨教琴曲。”
“这个巫先生现在还在孙府吗？”
凉玉摇头，“府里只有八公子和九小姐跟着巫先生上课，他们二人相继出事后，巫先生也跟着失落了好久，昨天似乎找管家辞行了。”
秦羽眉大步走到门口把门拉开，对守在门外的一个王府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护卫点了点头，立刻往外走去。
她又关上门走了回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凉玉身边，赞许地点了点头。
“凉玉，把你知道的有关孙凝霜和巫先生来往的一切都告诉我。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原来这位巫先生名岱云，籍贯青州，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子。提前一年来到帝京为春闱做准备，往孙阁老府上投了帖，暂时就寄住在孙府的客院。
想要走科举入仕的学子，在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积极结交自己的同门同年同乡、即被并称为“三同”的伙伴，结成利益共同体，在朝堂之上共同进退。
因此有的读书人大都会提前一年或半年就在帝京里活动关系，积极和各路达官显贵打交道，试图为自己的未来铺好路。
除了各处结交学子之外，往有名望的名臣府上投诗投文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只要你对自己的文采够自信，大可以将自己的作品递上去，若是对方看上了你的作品，那就很有可能会想办法替你活动，帮你争取到一个恰当的名次。
而巫岱云就是往孙府投了一篇赋文，等到了孙阁老的肯定后，才名正言顺地成了半个“阁老弟子”。
投桃报李，巫岱云主动要求自己替孙公子讲解诗集经典；一来二去，孙府琴技高超的九小姐也时常抱着琴去找巫岱月请教，结果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半师之谊变成了肌肤相亲的地步。
事实倒是和秦羽眉猜测得差不多--孙远黛之前不清楚，是因为她出嫁后很少回孙府，自然不会刻意去打听客院里又新住了什么人。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巫岱云虽然眼下算是个寄人篱下的穷书生，可他也是个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想来孙凝霜是想着，等到巫岱云金榜题名时，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吧？若是先让人知道了她和巫岱云的私情，传出去多多少少也有点不好听。
可惜她没能等到自己的情郎，等到的却是一味致命毒药。
秦羽眉想起从孙凝霜房间暗格里找到的媚佛雕像，又问凉玉，“你家小姐这半年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她有没有出府去某个寺庙上香的习惯？平时她又经常和哪家的小姐来往得多？”
她一连串抛出三个问题，凉玉听得头脑发晕，只能下意识地先选择最简单的问题来答。
“小姐平日里只和刑部侍郎家的周小姐，还有大理寺卿家的王小姐经常一起出去上香。她们上香的地方就在帝京郊外四面山上的积香寺里。”
秦羽眉默默记下这几个名字和积香寺的位置，又提醒她：“你再好好想想，你家小姐最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性情大变的事情吗？比如行为放肆，脾气暴躁，神智迷乱等等。”
凉玉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小姐平日里也都是这样的脾气，奴婢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
秦羽眉想了想，又抛出一个颇具爆炸性的问题：“依你对孙凝霜的了解，你觉得她是不是只有巫岱云一个情郎，还是……有很多个？”
她刚刚已经派夏侯璟的护卫去寻找巫岱云的下落了，而现在要确定的是，能拧断孙凝霜脖子的凶手，到底还会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