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夏侯璟和秦羽眉齐齐出现,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不是说公主这几天病了吗,为什么璟王殿下都亲自过来了?
大家十分自然地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越发为夏侯璟对秦羽眉的在意而感到心惊。
王爷能抛下宫中差事跑出城来,这个秦羽眉在他心里果然很有分量!
那些规规矩矩办差的,此时真是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顶撞秦羽眉。
说起来,集合起的这些人里居然没了李昆和吴院使两位顶头上司,可大家都很老实地没有提及这一点。
公主不露面的这几天,吴院使可没少为难代表秦羽眉行事的沈千叶。如今璟王过来,是不是给公主撑腰来了?
夏侯璟这一出现的确给众人带来了不小的震慑,敲打了他们几句,检查了一下平疟进度后,才让众人各自散去做事。
院子里又空了下来,秦羽眉这才转头看他:“那两个刺儿头呢?”
夏侯璟带她走向角落里的柴房,敲了敲门框,立刻有人开门迎二人进去。
“这是冯七和李四,我安排一路保护你的铁骑队长。”虽然人已经找回来了,可夏侯璟还是为手下办事不力而不满。
若不是他们看不住秦羽眉,出事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踪迹,又怎么会让凤曜抢了先机?
冯七和李四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王爷怒气未消,非常老实地站在门两旁,恭恭敬敬地请秦羽眉进来。
李昆和吴院使都被五花大绑,各自丢在房间一角。鬓发凌乱神情惊恐,显然是吃了些苦头的。
见到夏侯璟进来,李昆还想要摆脱嘴里塞的布团,唔唔地挣扎起来。
冯七上前抽出布团,李昆立刻迫不及待的道:“殿下,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啊!既然现在公主已经平安无事,您能不能看在康王的面子上放过下官一次?唔--”
布团又被重新塞了回去,李昆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你是皇叔任命的京兆尹,是天子之臣。对永安公主下手,可是皇叔的命令?如若不是,那你又是谁的臣子?”夏侯璟负手立在屋内,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本王又为什么要给康王面子,保下他的一条狗?”
李昆牙齿控制不住地打战,他似乎能猜到自己的下场了……
“还有吴院使。”夏侯璟目光转了个方向,淡声道:“本王真是没想到,堂堂太医院院使,不光医术不精,如今连医德也不修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
他一扬手,璇玑从门外闪身而入,手上还举着一支注射器。
“李大人和吴大人平疟辛苦,以身作则亲入隔离区,不慎染上疟疾,药石无医,因公殉职,真是可惜。”夏侯璟轻描淡写地通知了二人的结局,嘴角嘲讽地勾起,“本王一定将二位的壮举上奏给皇叔,为你们死后多陪葬些金帛的。”
璇玑毫不犹豫地上前,李昆已经能看见那注射器的针头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身下不受控制地流出一股腥臊液体。
这是疟疾啊!没有公主的药,他会活活病发而死的!
璇玑嫌恶地捏住鼻子,飞快地将针头推进李昆身体,又如法炮制对吴院使来了一次,这才退回秦羽眉身后,不情愿地嘀咕道:“又浪费了一支……”
接触过疟疾病人血液的注射器,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再重复使用的好,只能焚烧或深埋了。
吴院使此时一颗心已经凉到了地底下--这可是他当初想来对付秦羽眉的阴招,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好端端站在这里,而自己却要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处理了这两个人,夏侯璟这才回身望向秦羽眉,郑重道:“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动你分毫。”
秦羽眉一时心思有些复杂,既感动于他对自己的全心维护,又为自己的弱小而懊恼。
若她能再强一点,再强一点,是不是就不用让他这么操心了?
心思百转,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我也会努力保护自己的。”
***
又过了七日,疫区的情况彻底被控制住,秦羽眉一行人返程回京。
在城外又做了一遍彻底的消毒--太医院众人都不敢质疑秦羽眉的决定了,老老实实听她的话去做。
没看见京兆尹和吴院使都“因公殉职”了吗,他们谁还敢惹这个背后有璟王撑腰的永安公主?
城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康王府中,康王听完了夏侯璟的奏折内容,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盏。
“他也太猖狂了,明知李昆是本王的人,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
康王妃看着一地的碎瓷片,修得精致的柳叶弯眉分毫未动,幽幽道:“陛下向来疼爱这个侄子,不然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敢这般公开向王爷叫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父皇的儿子,我是抱来养的!”康王怒极之下口不择言,“安王叔和安王妃死得早,他从小就被皇祖母带在身边,每日跟父皇处在一起的时辰比我们兄弟几个加起来都长,哪有这么偏心的!”
“王爷慎言,这话可不好传出去的。”康王妃也知他就是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暴脾气,可这种亲不亲生的话也能随随便便说出来,终于让她微变了脸色。
康王烦躁地在地上走来走去,最终望向自己一向足智多谋的王妃问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夏侯璟动李昆,就是在打本王的脸!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康王妃沉凝不语,半晌才道:“王爷,璟王对李昆出手,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咱们要动那个秦羽眉吗?而他竟然愿意为了这个前朝公主不惜和您正面相抗……这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啊。”
朝中人人都知璟王常年在外巡营守边,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便都以为他不过是夏帝手中磨亮的一把刀,只会带兵打仗罢了。而这一次,康王妃却从中嗅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从前夏侯璟不争,或许只是因为没有他要争的东西。今日是一个前秦公主,那明日……
想到这里,康王妃不由正色道:“王爷可愿听妾身一言?”
康王挥了挥手,示意她快说。
别看康王在外面跋扈扬威惯了,可真到这种需要费脑子思量的时候,他还是很信任自己这个又美貌又聪慧的正妃的。
“一击不成,眼下是不能再对秦羽眉动手了,以免找来璟王更大的反击--并非是王爷怕了璟王,只是无端端为自己一早树立强敌,反而便宜了那几位。”康王妃见康王又要瞪眼睛吹胡子,连忙劝道。
她语气柔柔,言词又恳切,总算安抚下康王的暴脾气。
“若是王爷同意,就允妾身去和秦羽眉接触一番,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璟王这般在意。”侍女早已悄悄换上了新茶,康王妃亲自端起茶盏送到康王面前,姿态娴雅恭敬,满眼柔顺乖巧。
康王一把抓住她滑若凝脂的柔荑捏了捏,就着康王妃的手抿了口茶,这才心满意足道:“好,就都依王妃所言--素云,你可真是本王的贤内助……”
康王妃顺势偎进他怀中,眼波盈盈。
***
夏侯璟大步踏进紫宸殿时,夏帝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
“臣侄给皇叔请安。”他单膝下跪,不卑不亢问好。
夏帝头也不抬,声音透过奏折堆传出来,听着有些沉闷:“你还知道回来了?”
“臣侄已将万寿节筹办事宜处理完毕。”夏侯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奉上,“请皇叔过目。”
胡公公走下来接过书册,恭恭敬敬呈了上去。
夏帝这才抬起头来,接过书册翻了几翻,突然眼神一亮,又飞快翻了几页,疑道:“这般筹谋分工,看起来倒比从前的那些事录条理明晰多了,你怎么想到的?”
“臣侄无意中听永安公主提起过,说公主府上曾有过一本镇国公主手泽,写的是她昔年为昭帝举办寿诞的流程,便是这般流程。”夏侯璟不动声色道:“臣侄想,如此便捷有效的法子,莫不如先试一试效用,若是好用,今后便可推广开来。”
一听是秦无忧留下来的法子,夏帝想也不想地点头:“嗯,果然是好——那本手泽现在何处?”
夏侯璟眼眸轻垂,掩去眼底讥色:“想必还在永安公主手上。”
他就知道,只要是秦无忧留下来的,在他皇叔眼里就都是好的……
其实这所谓的万寿节预案,是他前几日在秦羽眉房间里看到的,只不过那一份写的是如何应对大范围爆发性疟症的预案,条理清晰分工明确,夏侯璟当即使了个手段,如法炮制在了夏帝的万寿节筹备上。
这一次秦羽眉从疫区平安回来,也不知会不会触了夏帝的逆鳞。在他还没有下旨之前,夏侯璟决定扯出秦无忧作挡箭牌,为秦羽眉求个保命符。
果然,夏帝一听那份手泽的消息,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抹急切之色。他掩饰得极好,即便心中想要,也没立刻管夏侯璟开口索取,而是道:“你出城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