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璟送来的护卫不光身手好，逼供也有一套手段。那些被抓起来的男女老少，没过多久就纷纷招供了。
只是他们自称是被那个已经死掉的汉子雇来的，只负责在公主府门前把事情闹大，可如今那人已死，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主顾到底是谁。
璇玑将护卫们审问出的结果回报到了鹤羽楼，秦羽眉正坐在窗下抄书，头也不抬的道：“你说线索已经断了？”
“公主放心，婢子已经安排人去追那个逃走的男人了。”虽然从这些关押的人嘴里没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份还可以深挖一下。
璇玑担心的却是那个杀了人之后逃之夭夭的年轻人。“公主，就让他这么逃了，万一对方把杀人的罪名安到咱们头上怎么办？”
秦羽眉抄完一页，放下笔松了松手腕，无谓的道：“当时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呢，难不成还真由他们把白的说成黑的？”
璇玑还想再劝秦羽眉多上点心，就见瑶光匆匆进门，“公主，您吩咐跟的那个人，进了赵府。”
“赵府？户部尚书赵之敬？”秦羽眉立刻想起那天赏花宴上自己和赵四小姐的冲突，摇了摇头道：“不是被禁足了么？居然还这么嚣张。”
璇玑摩拳擦掌：“太过分了，一大早就来恶心人。公主，要不要婢子想个法子教训一下赵四小姐？”
秦羽眉摇头：“她现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你怎么教训她？”总不能让璇玑摸进赵府里去做什么吧。
“难道就这么算了？”璇玑一想起公主府门前那一大滩血，就觉得真是晦气死了。
“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反咬回去？”秦羽眉起身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见机行事便好了。”
说话间，又有一个婢女站到了门外：“公主，赵大小姐递了帖子，说要上门拜见。”
秦羽眉的手臂还没放下来，疑惑地转头确认了一遍：“赵大小姐？”那是什么人？
璇玑替她解答：“公主，赵大小姐是赵之敬的嫡长女，不过并不算受宠，听说平日在赵府也常受赵四小姐的气。不过她年内就要出阁了，按理说跟咱们也没什么交集才是。”
秦羽眉想了想，吩咐道：“来者是客，你先请赵大小姐去花厅稍候，我马上过去。”
她又转头问璇玑：“赏花宴那天，她也在场吧？”
璇玑点头。
秦羽眉了然一笑：“看来这位赵大小姐是来寻找同盟的了。”就看她能开出什么条件了。
瑶光谨慎道：“公主，你真要见赵大小姐？”虽然她们收到的情报说赵大小姐和赵四小姐一向不和，可谁知道她这次来有没有藏着什么坏心？
“这可是在我的地盘上，难道你们还会让她伤到我？”秦羽眉俏皮地朝二婢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我就是去看看而已。”
秦羽眉携二婢到了花厅，离老远就看见客座上端坐一个面容姣好气质恬淡的少女，双手交叠握着茶盏，脊背挺得笔直，姿态很是优雅。
她听见脚步声，不急不缓放下茶盏，起身朝秦羽眉福了一礼：“默云见过永安公主。”
“不知赵大小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秦羽眉抬手让她起身，随即自己做到了主座上，态度既不过分亲近又不至疏离，恰到好处的分寸。
赵默云轻勾起唇角，轻声道：“今早在公主府前发生的意外，默云也有所耳闻，是特地来替我那大哥和四妹给公主赔不是的。”
“哦？”秦羽眉玩味地看着她：“赵大小姐来此，恐怕贵府大公子和四小姐并不知道吧。”这一句话就把今早闹事的主使给供了出来，这个赵默云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他们做了错事，难道还要别人提醒吗？”赵默云莞尔一笑，又意有所指的道：“我听说，今早犯下命案的。另有其人？”
秦羽眉双手一摊：“凶手是你们赵府的人抬来的，人也是他杀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若是赵默云是想拿这件命案来要挟她，那可真是打错算盘了。
“那是自然，公主只是好心救了一个受伤的路人而已。”不料赵默云居然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公主可知，那凶手如今逃往何处？”
秦羽眉摇了摇头：“虽然人是在我府门前被杀的，可我实在没什么好关心的。”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赵默云说什么，她都不接话就是了。原因无他，虽然眼前这位大家闺秀看起来文静恬淡，但秦羽眉对她就是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赵默云也没想到秦羽眉居然是个滑不留手的，稍有一丝错愕，又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好脾气的道：“公主和我四妹在沁园起了争执，您被长公主罚抄女四书，我四妹也被勒令禁足不得外出，可她却不忘给公主找麻烦，难道您就能忍下这口气？”
“你今天来到底想说什么？”秦羽眉受不了她这样绕圈子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赵默云无懈可击的精致脸庞上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了然地笑了：原来这位永安公主更喜欢开门见山式的对话。清了清嗓子，她这才道：“我以为凭公主的性子，是绝不会容忍有人这样算计你的。正好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何不联手呢？”
秦羽眉对赵默云的不喜更加强烈了：她凭什么就这样揣测自己的心思？又凭什么断定自己会和她合作？
“你想做什么？”虽然不喜，秦羽眉也没有直接下逐客令。她倒是想看看，赵默云找上她是要做什么。
“今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我大哥的本意是要坏了你的医声，可没想到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反倒捅出了人命官司，反而将整个公主府都摘出去了——他们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一旦四妹的禁足令解了，她肯定还会找你的麻烦。”
秦羽眉轻笑一声：“赵大小姐，就算令妹再嚣张，也不过是个尚书之女罢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能任凭她骑到我头上来？”自从她将太子抢救回来，又跟随太医院出京平疟后，夏帝给她的待遇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最起码秦羽眉现在也算个圣眷正隆，赵四小姐凭什么敢来闹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赵默云敢独自一人上公主府的门，自然就做足了说服秦羽眉的准备。“别的不说，我可是听父亲说过，半年后陛下要为皇长孙殿下选妃，他打算将四妹送进宫里呢。”
赵默云的意思很明确，虽然赵四小姐现在或许不能把秦羽眉怎么样，可她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一旦真的被选为皇长孙的妃嫔，对付起秦羽眉这个前朝公主来，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说白了，秦羽眉这个公主封号用来唬弄别人还行，可若是对上皇室的人，恐怕依旧要吃亏。
秦羽眉饶有兴味地坐直了身子，打量了赵默云几眼，好奇的道：“我真不明白，你们不是姐妹吗？为什么你就看不得她得意？”
赵默云唇角扬起一道讥讽的弧度：“很简单，我是为了我母亲——如今她和她姨娘在赵府后宅作威作福，时常欺负我母亲，父亲也对这些不闻不问。若是让她真的入了宫，那她姨娘岂不是要翻了天去？”她再看向秦羽眉时，神色变得郑重：“公主，我还有三个月就要嫁人了，以后也没机会护着我母亲了。若是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压一压她们母女的气焰，我真是担心……”
这一刻，赵默云言语神情间流露出的那一份担忧和关心才真真切切打动了秦羽眉，这让她想起了秦无忧，十五年前她以身殉国，却还不忘给自己的女儿留下诸多倚仗。虽然她已经离世多年，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可秦羽眉至今还在享受着她留下的一切，这份母女深情也不是假的。
看在赵默云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份上，秦羽眉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那你要我做什么？”秦羽眉最终还是同意了赵默云的要求，反问道。
赵默云起身，又朝秦羽眉郑重一礼：“多谢公主援手，只要有您这句话便够了。”
***
“少主！”
那被蛇咬伤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出了城，按照约定来到了路边一座破败的庙宇中。里面几个彪形大汉正围坐在火堆旁，看清来人后纷纷一脸欣喜地起身。
有人注意到年轻人苍白的脸色和血迹斑斑的衣衫，大惊失声：“少主，您这是怎么了？”
“被长虫崽子咬了一口而已，不碍事……”年轻人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心头一阵血气翻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银环蛇毒性极强，他的伤口也只是做了简单处理，防止毒液蔓延，却并没有及时服下解毒药物。
“快去请个大夫来。”几人中有个像是领头的，立即安排起人手来。“你，去把干草铺好，扶少主躺下休息一会儿；你，把火烧得旺一点，我看少主像是在发热；还有你，去弄点热水和吃食来。”
他们奉命护送这位主子来北苍，这一路不知遭遇了多少次追杀。离帝京还有几日路程时，少主建议他们分散开来走，好混淆杀手的注意力。他们几个都在这郊外的破庙里等了两天了，没想到少主居然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