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镇国公主府,我要那个女人来给我治伤……”年轻人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终于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镇国公主府?”几名护卫面面相觑。“少主什么时候认识镇国公主府的人了?”
有人问:“头儿,难道少主是要咱们去请公主府里的大夫?”而且还是个女人?
领头的想了想道:“小四儿,你现在就进城去,好好打听一下镇国公主府是不是有什么名医。”不然少主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地方。“若是有的话,就请来。”
“那要是请不来呢?”小四儿又问了一句。像那种被供奉在府里的大夫,通常是不会给外人诊治的。
领头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就是绑也要给我绑来!”
在他们心里,少主的命重于一切,就算是大秦的什么公主,也不能破坏他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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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殿内,夏侯熙指挥着宫人将一具宽大的矮榻抬到日光底下,又让人小心翼翼地将太子搀到了榻上。微暖的日光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说不出的闲适安逸。
“父亲,大夫说您的病要多见太阳,多活动才会有所好转。”夏侯熙坐在矮榻旁的小杌子上,又细心地将太子腿上的绒往上拉了拉。“我看今天阳光正好,就让儿子陪您坐在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说话好不好?”
太子温和地朝他点点头:“熙儿有心了。只是你今日不必陪着父皇处理朝政吗?可别为我误了正事。”
夏侯熙摇头:“父亲放心,是皇爷爷恩准儿子过来的。皇爷爷他老当益壮,一个人也能把朝政处理得妥妥当当的。我若是留得久了,只怕几位皇叔又该不高兴了。”
“也是……”太子虚弱地摆摆手,嘲讽地掀起嘴角:“老三和老六,只怕日日在府里盼着我早日咽气呢。你若是现在就得父皇过于宠爱,只怕他们也会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
夏侯熙碧色眼眸里闪过一抹狠厉,又极快地眨眼掩饰下去。“康皇叔和宁皇叔早就把儿子当成劲敌了。”撕破脸只是早晚的事情。只要他还是皇长孙,还是太子的儿子,就是康王和宁王夺嫡之争中最大的威胁。
太子虽然病重,不能理事,可也不是对夏侯熙的某些行为一无所知。他一向信重这个最为优秀的儿子,只是道:“长幼有序,他们再怎么过分,终究也是你的长辈,不要授人以柄。”
夏侯熙肃容受教,又提起了在京郊“因公殉职”的京兆尹李昆。“京兆尹的位子空出来了,康皇叔算是少了一条臂膀。宁皇叔正等着这个机会想要换上自己的人,和康皇叔在朝堂上吵了好几天了。”
“那你就没有想要介入的心思?”太子眼神平静地望向夏侯熙。“京兆尹虽然品级不算高,可毕竟负责帝京治安,又和巡防营、禁军多有交集。若是能在这个位置放上你的人,日后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夏侯熙摇了摇头:“就让康皇叔和宁皇叔两个争去吧,皇爷爷虽然默认他们在朝中扶植自己的势力,可也不会让一方过分做大。他们越是对这个位子表示在意,皇爷爷就越不会让他们如愿,搞不好最后还是要放一个皇爷爷自己信任的臣子去做这个京兆尹。”
他仰起头,迎着明亮的日光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掌,侧脸美得不似凡人。“父亲是储君,忠于皇爷爷的臣子也一定会维护您的正统地位,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太子赞许地微笑:“就是这个道理。熙儿你要记住,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东宫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你我不犯下什么谋逆的大罪,父皇是绝不会动摇东宫的地位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夏侯熙一眼,果然注意到他面容有一瞬的失神。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念旧情,不忘生恩固然是好事,可也不要一味纵容了。要知道,欲壑难填啊。”
夏侯熙心中一惊:难道父亲已经知道自己和元楚暗中联手的事情了?他不敢在自己这个心细如尘的父亲面前露出一丝异样,只能深深低下头去:“谢父亲教诲,儿子明白了。”
走出明德殿时,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太子依旧靠坐在那张卧榻上,苍白的面容虚弱到几近透明,却还是朝他露出一个宽和鼓励的淡淡笑容。
夏侯熙想:父亲虽然追求的是正统,不屑于和康王宁王之流争斗不休,失了身份。可若是不争,怎么能让他们知道,东宫威风尚在,不是被拔了牙的病虎,可以任人欺负的!
皇爷爷是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天下的开国帝王,他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是懦夫?若是任凭康王和宁王再这么蹦跶下去,让皇爷爷看到他们比父亲更适合做皇帝的话,就算父亲当年有四方征战之功,难道皇爷爷就会念及这点旧情吗?
夏侯熙不信,所以他表面上顺从了父亲的意思,可绝不会因此而停止自己反击的动作。
回望东宫,这是整座皇城内除了紫宸殿外的第二雄伟之处,是每个皇子皇孙梦寐以求的住处。夏侯熙决不允许任何人染指这里,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父亲的清净……
他大步走出皇城,上了马车直奔红袖招而去。
舒娘早已在顶楼雅间内等候多时,见夏侯熙沉着一张脸走进来,也不贸然开口,先将冲泡得水温刚刚好的茶杯往前一推,轻声道:“殿下一路颠簸,正好先喝口茶解解渴。”
经过秦羽眉治疗后,她如今已经不必带着幕离走动了。又因红袖招关门歇业那一段时间休养得宜,面孔精致甚至更胜从前,妖娆中又多了几分沉稳。
茶杯触手的温度不烫也不冷,夏侯熙也无心去品什么茗香,端起杯子抿了一大口,心中那股燥热的情绪倒真是消散了不少。这才问道:“秦羽眉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舒娘摇了摇头:“永安公主自从上一次红袖招重新开业时来过一次,这些日子似乎一直待在公主府里没有出门。不过——”她有些为难的道:“雍王世子那晚就给蓝玉赎身了,听说现在就置在外宅里。殿下,蓝玉可是……不要紧吧?”
蓝玉也是得了花柳病的,而秦羽眉曾经说过,红袖招里得病的姑娘一两年内都不要接客,以防传染给别人。可她却又特意安排蓝玉在那晚画舫上惊艳亮相,让她去勾引雍王世子。若是世子因为和蓝玉欢好而得上花柳病,那岂不是要出大麻烦?
夏侯熙手上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这是她的主意吧?这女人,还真是够记仇的。”
夏侯锦玉虽然现在是雍王世子,可雍王却不止他一个儿子。一个得了花柳病的世子,绝对会让雍王府成为宗室中的笑柄。就算雍王妃有多疼爱他,雍王也绝对会上书另立世子的。
如今放眼整个帝京,敢夸口治愈花柳病的大夫,也就只有秦羽眉一个了吧?夏侯锦玉要想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恐怕就要亲自去求那个当初被他弃如敝屣的女人了。这一招,真是够狠。
不过夏侯熙并没觉得秦羽眉这么报复有什么不对的——夏侯锦玉当初也做的够绝,为了摆脱二人的婚约,先是设计让她名声尽毁,又献计让她代大夏出关和亲,想要让她彻底死在龙牙草原上。秦羽眉能活着回来,那是她命大。
“红袖招的姑娘,有得过花柳病的吗?”夏侯熙突然问了舒娘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
舒娘却瞬间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雍王世子就算染了花柳病,跟红袖招也毫无关系!
不过……世子和殿下一向是一路的,为什么殿下这一次会放弃世子?就只是因为秦羽眉吗?舒娘猜不透夏侯熙的心思了,可她身为下属,一向自觉,立刻垂头应道:“是,红袖招的每个姑娘都是定期请大夫来检查身体的,根本没有发现过花柳病的症状。”
夏侯锦玉若是真的那么倒霉,被蓝玉体内潜伏的病毒传染了的话,他就是来红袖招闹也没用——当初可没人逼他为蓝玉赎身啊。若他不依不饶,舒娘只需搬出永安公主和皇长孙殿下这两尊大佛,谅他也不敢声张。
这两个人,一个是夏帝最疼爱的长孙,一个是医术已经得到皇室承认的神医,夏侯锦玉还能找他们闹去?
“不过还有一件事。”舒娘又想到自己派去公主府外监视的人的回报。“前几日一早,公主似乎是要出门,却在公主府门前被一群猎户打扮的百姓拦住,说是他们家的小儿子上山打猎被蛇咬了,求公主为他医治呢。”
“哦?然后呢?”夏侯熙真没想到居然还有百姓敢找到公主府门前来求医,难道他们不知道秦羽眉的身份吗?
“然后……”舒娘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自己再重复出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在公主给病人检查伤口的时候,从他身下突然蹿出一条蛇。幸好公主反应快,一把就将蛇的七寸捏住,摔在了地上。”
夏侯熙听得饶有兴味:“她胆子可真够大的,连蛇都敢抓。”
“后来就更不可思议了——公主似乎发现那群人的身份不对,就在她质问对方的时候。躺在地上那个被蛇咬伤的人突然醒了过来,一刀就将人杀了,然后整个局面就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