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秦羽眉也悄悄和孙远黛咬耳朵。
若是这样任凭程锦瑟被赵四小姐折辱,她也看不下去了。更不要说赵大公子似乎还对程锦瑟别有心思,虎视眈眈。
这样一个出身良好家世尊贵的官家小姐,无端遭此横祸,实在是不应该。
秦羽眉心底不由给康王一系又记上了一笔——为了一己私欲就能陷害二品大员满门获罪,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孙远黛面带踟蹰:“赵家恐怕还握着程小姐的身契,你若想帮她,还要从长计议。”
赵四小姐刚刚和她们结了仇,是绝不会同意将程锦瑟拱手相让的。
跪在一旁的程锦瑟猜到了二人的心思,俯身朝她们磕了一个头。“侯夫人,公主,锦瑟谢过二位好意,只是家父的案子是陛下金口玉言判定的,又人证物证俱全,想要翻案岂是那么容易的?锦瑟不会给二位添麻烦的。”
秦羽眉心思复杂地咬了咬唇。她知道程锦瑟说的没错,也知道自己现在无能为力去管这件事——康王和赵之敬沆瀣一气,她无权无势,难道还要硬逼着夏侯璟去插手,为了她得罪康王吗?
“我当是谁呢,永安公主和永平侯夫人怎么会在此?赏花吗?”
身后,齐王摇着折扇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若是换了旁人这般步态,一定会被骂一句没骨头的,可偏偏配上他的宽袍大袖,疏朗眉眼,看着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他行到二人跟前,长身一揖,语声带笑:“好巧,又和公主见面了。我们一定是有缘的。”却对跪在地上的程锦瑟视而不见,就像是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一般。
而程锦瑟却在听到齐王风流含笑的声音的那一瞬时,脊背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秦羽眉皮笑肉不笑地朝他扯了扯唇角:“这么大的沁园,还能遇上殿下,确实很巧。”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相信齐王是无意中逛过来的?
齐王笑得温和,丝毫不以秦羽眉的态度为忤,这才佯装惊讶地看了一眼程锦瑟:“公主这是在教训婢女吗?哎呀呀,这么大的火气,可真是不应该啊。”
秦羽眉眼睛一瞪就要反驳,却被孙远黛使劲扯了一下,对齐王微笑着道:“公主哪有那么大的气性?这是赵四小姐身边的丫鬟犯了错,被罚跪思过呢。我和公主倒是想着,能不能替这丫鬟求个情,不然再这日头下再跪一会儿,只怕人要跪坏了。只是——”她故作为难地停顿了一下:“赵四小姐只怕不愿意卖我们这个面子呢。”
“素闻殿下高义,不知能否施以援手,帮个小忙?”
孙远黛早就从许于飞那里听过,这位齐王殿下看似闲云野鹤不问世事,可绝非只会附庸风雅的草包废物。不然一个生母卑微又早逝,在后宫里无依无靠的皇子,是凭什么能平安活到现在的?
若是将程锦瑟的身世透露给他一二,或许他会掺和进来,将这一汪深潭搅浑也说不定……
齐王闻言突然一挑眉,似模似样地将折扇摇了摇,眼中的笑意却是杳远而模糊的:“侯夫人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好心到插手别人家的闲事呢?”
秦羽眉忍不住抢了一句:“那你想怎样?”
她也觉得孙远黛将齐王拉下水的这个主意极好,反正她是不想用这件事去麻烦夏侯璟的。虽然心里有那份自信,若是她开了口,夏侯璟一定会为她想办法,可她却有些不忍心。
有些事,若她能自己做到,就不要给他多添麻烦……
齐王慢悠悠地合起折扇,别有深意道:“本王想怎样,公主便怎样吗?”
“你……”秦羽眉没想到齐王看似风雅,本质上也是个恶趣味的。刚要说话,却见到程锦瑟抬起了头,仰视着齐王,话语掷地有声:“若殿下愿为锦瑟一家翻案昭雪,锦瑟愿为奴为婢,终生伺候殿下!”
齐王上前一步,用折扇慢慢挑起锦瑟的下巴,那双笑意模糊的眸子此刻却认真地凝望着她:“你想要本王帮你家人翻案?那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
看着这张清俊风流的脸在自己眼前慢慢放大,程锦瑟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微微颤抖的身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稳的道:“锦瑟愿为殿下做任何事情。”
不是她看不起永平侯夫人和永安公主,只是和她们二人比起来,齐王才是她今天在沁园能争取到的最大希望。
程家没出事以前,程锦瑟就不是什么养在深闺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娇女。程大人是户部尚书,主管天下钱粮物资,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私服出行,亲自到市井间了解物价和百姓生活水平。她未及笄之前,也曾缠着父亲带她偷溜出去,听着父亲和街边卖菜的小贩打听菜价,又问他们过得可好,有无苛捐杂税。
父亲在她心底是天下最好最勤勉的官,朝廷二品大员,书房里的陈设甚至都不如一个土财主来得华贵,好些家具也是这些年陆陆续续添置的,从木料外上的清漆都能看出新旧不一。
可就是这样一个一心为国,一心为民的好官,只因不愿卷入夺嫡之争,不愿失了对陛下的忠心,便被那群狼子野心之徒蓄意陷害,满门遭难。
她忍气吞声在赵家苟活,却宁死也不愿做赵大公子的禁脔——赵家是她生死仇敌,她怎能屈从于其淫威之下?不然岂不是让老父死后都不得安宁?
当她无意中得知,赵四小姐今日要参加的这场赏花宴上,齐王也会到场时,程锦瑟知道,自己苦苦渴盼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必须攀上齐王这条船,才能在这沉浮浪涛中搏得生存。
齐王是冲着永安公主来的。说起来,程锦瑟还要感谢她和赵四小姐这么一闹,才给了她露脸的机会。又有秦羽眉和孙远黛的好心相助,她才能直面齐王。
齐王却突然收回了折扇,身子也慢慢直了回去,目光也随之远眺向对面盛放的蔷薇花丛。
程锦瑟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还是不行吗?光凭她自己,还是不能打动齐王吗?
她死死咬着唇,艰难地垂下头去,语声艰涩:“是锦瑟妄想了……”
话音未落,一只干净宽大的手掌突然伸到她面前。
程锦瑟猛然抬起头,就看到齐王那双笑意模糊的眸子又朝她看过来,手掌又往前送了送,语气温和:“起来吧。”
这是……程锦瑟不敢相信地抬起手,当自己粗糙枯黄的手指触到齐王白皙干爽的掌心时,她心中突然充满悲凉和卑微,迟疑着不敢放上去。
她已经不是户部尚书家的掌上明珠了,这双手,还怎么配靠近齐王?
程锦瑟还在游移不定,指尖将落未落之时,齐王却已经收拢了五指,略一用力就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无视手心里粗粝的触感,而是若有所思的道:“那年去程大人府上讨茶喝,听见花园中有幽幽琴声,妙音婉转,宛若天籁,可是你?”
“殿下……”程锦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己从前的确喜欢在自家园中弹琴,可却不知道齐王还曾听过她的琴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齐王莞尔一笑,一霎眼中有如云散月升,明亮异常。“程大人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就不要辜负这双手了。”
程锦瑟低头不语,眼中却迅速笼了一层水雾。
齐王就这么施施然地拉着程锦瑟的手,对孙远黛和秦羽眉略一颔首:“既然侯夫人和公主都开了口,本王又怎好做个冷情冷性的冰人儿?别的不说,要从赵大人府上要个把丫鬟,本王这张脸,还是有这点薄面的。”
秦羽眉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痛快地答应了,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是为了程锦瑟这个人。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担心,不由腹诽:岂是管赵大人要人,分明是要去赵四小姐面前出卖色相了吧……
瞧他刚刚对着程锦瑟那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情意深厚呢。
不过就算跟了齐王,也比继续留在赵家好吧……秦羽眉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还要卖力地夸赞道:“殿下真是怜香惜玉,有您这番保证,那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也是隐隐在敲打齐王:堂堂皇子,说话就要算话,可不能一时兴起就将程锦瑟白白辜负了,人家可还要为家人报仇的。
眼看着齐王将程锦瑟带走,不知是不是去找赵四小姐要人了。秦羽眉这才将担忧写在脸上,转头道:“他若是不答应,我还觉得担心;可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我怎么好像更担心了?”
难不成齐王真是欣赏程锦瑟的琴技,所以才愿意拉她一把?可他难道就没想过,这样一来就会直接和康王对上,他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皇子,凭什么出这个头?
孙远黛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这些夏侯家的皇子皇孙们,哪一个会是简单角色?他既然敢应下,我们就且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