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许你做还不许我说了?”看孙远黛面色发红,赵四小姐还洋洋自得,自以为说中了孙远黛的心事,越发变本加厉:“若不是你不要脸地勾引侯爷,他才不会多看你一眼--啊!”
清脆的一耳光响起,秦羽眉揉了揉手腕,抬眼漫不经心地看着正捂着脸发怔的赵四小姐:“你家里没人教你规矩吗?那我今天就来教一教。”
赵四小姐身后的丫鬟都被吓呆了--谁能想到秦羽眉说打耳光就打耳光,居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光是这些丫鬟,赵四小姐现在都没回过神来。秦羽眉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她白皙的面庞上登时就浮起一个通红的掌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你居然敢打我?”她捂着脸怒视着秦羽眉,双眼通红,恨不得把她给活吃了。
她在家里一向得户部尚书宠爱,就连嫡母和嫡姐妹都不敢跟她争风头,秦羽眉不过一个苟延残喘的前朝遗孤,就算是得了陛下的嘉奖,那也不过是为了堵众人悠悠之口的。她才不信,一个刚及笄的深闺女子,能懂什么医术?
可她居然敢打她?!
“打的就是你。”秦羽眉慢悠悠地拍了拍手,又故意当着赵四小姐的面吹了吹手心,一副刚碰了脏东西的模样。矜贵的神情,就仿佛自己刚刚打的不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而是一个地位最卑贱的奴婢一般。
“站在你面前的,一个是永平侯夫人,一个是永安公主,你不但不行礼,反而大放厥词口出狂言,我打你是替尚书夫人管教女儿,免得你再这般轻狂自大,惹了不该惹的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秦羽眉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口吻,还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像是在说赵四小姐不懂事,辜负了她这一番苦心似的。
她并不后悔正面和赵四小姐对上--若是她开口羞辱的是自己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去找孙远黛的不痛快。秦羽眉是真心拿孙远黛当朋友的,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更何况她是亲眼见过许于飞是如何看重自己的妻子的,孙凝霜觊觎自己的姐夫不说,居然还让这种恶意的流言传扬出去,真是死了都阴魂不散……
孙远黛也没想到秦羽眉会这般不顾后果地替她出手教训赵四小姐,心中一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若说她一开始还是存了别的心思和秦羽眉结交的话,那么经过秦羽眉给四姨娘手术,又有今天出手的这一耳光,她算是彻底认定这个朋友了。
“贱人!”赵四小姐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秦羽眉打了耳光!一时也忘了什么礼仪,张牙舞爪地朝秦羽眉扑上去,想要抓花她的脸来泄愤。
这张讨人厌的狐媚子相,一定是把齐王给迷住了。她今天就毁了她的容,看她还拿什么去勾男人!
秦羽眉从打了赵四小姐那一耳光起就在防备着她接下来的动作,见她果然不管不顾地扑上来,秦羽眉不慌不忙地一侧身,又在二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在她腰间一捏一推,赵四小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一旁的花丛栽了过去。
那一丛蔷薇花的枝条上长满了尖刺,若她这么大头朝下地栽下去,只怕脸就要毁了!
赵四小姐眼看着那些锐刺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放大,害怕得大声尖叫起来。
“小姐!”她身后那几个丫鬟此时也回过神来,有大胆的立刻冲上去,将赵四小姐往旁边用力一推,错开了那蔷薇花丛,却也重重摔在了泥地上,啃了一嘴的绿泥,鼻子也摔破了,蹭得满脸是血。
“贱婢!”赵四小姐又气又痛,想也不想地一脚踢开那个保住她脸的丫鬟,含糊不清地大骂:“你居然敢推我!不知道垫在我身下吗?!”
那丫鬟生得很清秀,被赵四小姐一脚踹倒在地,也不辩驳,立刻俯身跪下认错:“都是奴婢的错,小姐息怒。”
秦羽眉不由鄙夷地勾了勾唇角。在刚才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这个丫鬟已经把损失降到最低了,也算有几分急智,可惜跟错了主子。
“还不自己掌嘴!”赵四小姐似乎格外看不顺眼这个丫鬟似的,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不可。
秦羽眉不由多看了那个丫鬟一眼,发现她虽然穿着简单,可身上隐隐有种不一般的气质,将她一下就和别的丫鬟区分开来。
这般娴静清雅的气质,恐怕就连赵四小姐身上都没有……
那丫鬟听了赵四小姐的话,身子微微一颤,紧接着却没有过多犹豫,立刻跪在原地,扬手打起自己的脸来。
秦羽眉看不惯赵四小姐这般跋扈,忍不住出言道:“教训丫鬟就回家去教训,在这里丢人现眼吗?我若是你,还是赶紧去寻个大夫看看,别再毁了容!”
“你!”赵四小姐又气又怕地瞪着秦羽眉,却不敢再妄动。她也不傻,刚才自己摔那一跤就是秦羽眉做了手脚的,她若是再扑上去,只怕还要吃亏。
情势比人强,赵四小姐心里彻底恨上了秦羽眉,也只得先忍下这口气,狠狠对跪在地上掌嘴的那个丫鬟吼道:“护主不力,你就跪在这里反省吧!”又招呼其他几个丫鬟:“你们是死的吗?还不快给我找大夫去!”
直到赵四小姐气冲冲地离开,那个丫鬟才慢慢停了手,她刚才没少用力,此时双颊都已经肿了起来。
秦羽眉有些不忍,主动道:“做做样子就罢了,何必这么卖力?”
刚刚赵四小姐摔倒,其他丫鬟也没想出办法去救她一把,这个丫鬟明明出了力,还要落一身责骂,秦羽眉实在是替她不值——这么一个跋扈刁钻的主子,值得她这般用心伺候吗?
那丫鬟抬头朝她一笑,明明狼狈不堪,眼神却依旧清澈:“多谢公主关怀,只是奴婢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若是今日没有出手,只怕回去后还要受更多责骂。”而她若是没有把自己打成这个样子,等下回了赵府,赵四小姐同样不会满意,还说不定用什么法子折辱她呢。
秦羽眉的目光又移到她手上。按理说能在官家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平日做的大多是轻省活计,待遇一般比小户人家娇养的女儿还要好些。可这个丫鬟的手却十分粗糙,像是做过不少重活似的。
注意到秦羽眉的目光,那丫鬟十分坦然地将双手交叠搁在身前,轻声道:“奴婢愚钝,常惹四小姐不快,被她罚去浆洗房做过一阵工。”
她的手虽然粗糙,可依稀能看出原本骨骼分明十指纤长的模样,就算是跪在地上,脊背也是挺直的,自有一种不卑不亢的傲骨。
大户人家的浆洗房都是粗使婆子在里面做事的,洗的大多是府里奴仆的衣裳,活计轻贱又劳累。这丫鬟到底是怎么惹了赵四小姐,才被罚去那种地方的?
“你叫什么名字?”孙远黛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丫鬟朝她微微颔首:“奴婢进赵府之前,闺名锦瑟。”
“锦瑟……”孙远黛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突然脸色微变。“可是前户部尚书家的女儿,程锦瑟?”
赵四小姐的父亲赵之敬是现任户部尚书,从前程锦瑟的父亲程尚书在任时,赵之敬不过是户部左侍郎而已。可他勾搭上了康王,二人联手,在两年前将北境雪灾、灾民动乱一事归咎到了程大人身上,诬陷他中饱私囊,克扣赈灾钱粮,甚至还从他家中搜出了一封与北境狄人高官往来的密信,说他是里通外敌的叛徒。
程大人一直兢兢业业为官,就因为他不愿做康王的钱袋子,不愿替他搂钱,康王便和赵之敬联手布下这等毒辣陷阱。眼看人证物证俱全,夏帝一怒之下将程家成年男丁全部问斩,女眷全部没为官奴。
程锦瑟从前在帝京也是有才有貌的大家千金,一夜之间却跌落云端,为人奴婢,更没想到的是却被赵四小姐拿捏在了手里。
听孙远黛提起亡父,程锦瑟眉眼间飞快闪过一抹怨恨不甘,却还是垂着头道:“罪臣程谦……正是家父。”
再怎么镇定,她的指尖还是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秦羽眉看了孙远黛一眼,她正皱着眉头,却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赵四小姐手里?”
按理说这种罪官家眷被充作官奴的,大都是要安排在宫中掖幽庭做苦力,像程锦瑟这般出身良好又美貌的,更是要被发配去教坊的。
程锦瑟惨然一笑:“当年赵之敬曾替自己的庶长子求娶我,被家父拒绝了。后来程家出事,赵大公子设计将我从教坊弄出来,想要强迫我为他禁脔,我欲咬舌自尽才逃过一劫。赵之敬怕事情闹大了被人发现,便将我安排在了赵四小姐身边伺候,想要折辱我,逼我就范。”她微昂着头,语气虽轻却力重千钧:“从前锦瑟便看不上那个草包庶子,便是为奴为婢,也绝不会顺了他的意。”
孙远黛小声在秦羽眉耳边道:“当年程大人的案子,侯爷跟我提起过,内有隐情……”又看了程锦瑟一眼,满是惋惜。
曾经也是锦衣玉食、吟风弄月的官家小姐,突遭变故坠入泥沼,还能不折傲骨,实在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