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想起璇玑守在门外凝重的神情,还是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公主还在审问冷月呢。你先回去和李四继续守着,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来通报一声。”
搞了半天,还是围而不剿。冯七百无聊赖地应了声,抬起头望了一眼高墙,搓搓手,突然整个人旱地拔葱似的蹿上了墙头,骑在上面跟个猴儿似的,朝瑶光做了个鬼脸,不怕死的道:“你们女人就是优柔寡断,麻烦死了。”
要是换了王爷,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派人活捉了就是,哪还用他这么来来回回跑断腿?
瑶光站在下面,气得也忍不住跺了下脚,却道:“你就不能好好走正门?”在墙头上翻来翻去,像什么样子?
“翻墙多方便,省脚力啊。”冯七自己嘟囔了一句,随即整个人就翻下了墙的另一面,几个起落间就出了公主府,瑶光已经看不到了。
也就是这样的性子,才能跟璇玑整日吵得热热闹闹的……瑶光扶额无奈摇头,又回到了鹤羽楼内等候秦羽眉的消息。
她和璇玑也都没想到,秦羽眉再从偏厢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而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居然是冷月?
守在门口的璇玑见冷月居然逃脱了束缚,脸色微变,立刻挡到她和秦羽眉中间,一脸警戒地瞪着她。
秦羽眉却摆摆手,有些无力地揉揉眉心,似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不用这么防着她了,没事的。”
闻讯而来的瑶光先是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在秦羽眉耳边低声禀报冯七传回来的消息:“……公主,您看还要不要派人去围捕?”
秦羽眉回头看了冷月一眼,却有些出乎意料的道:“不必了,叫他们两个回来吧。”
璇玑这下总算忍不住了,开口问了一声:“公主?”
冷月不是说,那人是末帝的后代吗?难不成公主就这样顾念着亲情,放过他们了?
“怎么,你有意见?”秦羽眉这一次和璇玑说话时,眼里却没了往日的笑意,而是带着一点审视和质问,像是要看清璇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似的。
璇玑没来由地被她的目光看的缩了一下身子,忙低下头:“婢子……婢子是想问您,要不要现在回鹤羽楼用饭?厨房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您出来就能上菜了。”
说完在心中暗叫好险,幸好自己急中生智,把瑶光说过的话拿来当借口了。
不然若是让公主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她这次恐怕真的讨不了好……
不知为什么,璇玑总觉得,公主从偏厢出来后,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似的。她也说不上来变成了什么样儿,可公主身上现在突然有了一种能让她透不过气来的压力。
这让她也没了从前在秦羽眉面前恣意说笑的精神,老老实实和瑶光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公主还是原来的那个公主吗?二婢心里都在想这个问题。
秦羽眉想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先不急,我还有事没做完。”又转头看向冷月:“带我去看婆婆。”
冷月也没了一开始那种桀骜冷淡的态度,对秦羽眉很是恭敬地一低头:“是,公主请随我来。”
二人很快走远,只留下璇玑和瑶光站在原地,望着秦羽眉笔挺纤秀的背影出神。
璇玑最先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瑶光同样低声回她:“我还想问你呢,不是你跟着公主去审她的?”
璇玑想了想,既然不能告诉王爷,那告诉瑶光总行了吧?她一向稳重,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出出主意,便将自己在偏厢内看到听到的都给瑶光回忆了一遍:“……冷月刚一说完,公主的脸色就变了,也不许我再听,把我给赶出去了。”抬头有些担心地看着瑶光:“你说,那个人难不成真的是公主的表哥,末帝的后代?”
饶是瑶光一向冷静自持,却还是被璇玑说的话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没听错?”
璇玑气得直跳脚:“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连话还学不明白么?”又叽叽咕咕地和瑶光说自己的分析:“……既然那人是末帝后代,大秦皇室正统,肯定是在谋划什么复国大业的,你说……公主是不是心动了?”
所以才会让冯七和李四放那个男人离开,所以才会解开冷月身上的绳索,所以才会跟着她去见那个孙婆婆……
瑶光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难怪冯七回报说,那个少主怎么也不肯对秦羽眉用毒了。他一定早就知道二人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才只说让冷月吓唬她一下,问出解药就行了。
想通了这一层,就连瑶光也不得不说,公主的这个表哥的确非同一般。
都说天家无骨肉,看惯了朝中几位亲王为了储位争得头破血流,如今竟然有人被表妹下了毒也不以为意,甚至都没有生出报复的心思。都说末帝荒淫无道,更是忌惮镇国公主的才能,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却是个大度的。
叹了口气,她也只能道:“想必公主已经有了自己做的决定了,你我只要守好本分就行了。”
***
走向孙婆婆的住处这一路,秦羽眉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原来真的如她预料的那般,大秦虽然已经成为前朝旧事,可却从没有停止过复国的野望。
当年末帝携后妃子女从宫中秘道逃生,在玄陵卫的护卫下躲到了一处极为隐秘之地隐居起来,伺机复国。
玄陵卫是大秦代代相传的一支秘密军队,从名字上看来是守卫大秦皇陵的军队,实际上却不光如此,他们还肩负着挽救帝国于倾颓的重任,一旦主君有失,引得朝野动荡,他们就必须出动,扫清一切不利于大秦统治的不安定因素。
可惜末帝这个皇帝当得实在太差劲,民间怨声载道流民四起,各地纷纷举起反旗。光凭一支贵精不贵多的玄陵卫,怎么可能镇压得了国内遍地开花的造-反浪潮?当时的玄陵卫首领也不得不沉痛承认:这一次大秦怕是真的要亡国了,而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尽力保全皇室血脉,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当时皇室直系血脉都安全逃离帝京了,等到玄陵卫护送他们安置妥当,想要回来带走镇国公主和刚出生不久的秦羽眉时,却已经得知了公主以身殉国的噩耗。而秦羽眉也已经被夏帝派去的人严密看守在了公主府内,他们也不敢有大动作。
据说秦羽眉这个名字,也是秦无忧在得知皇兄弃城逃生后取的。她当时在卫子砚的灵前跪了一夜,眼眶含泪却并没有落下一滴,只说:“子砚,原谅我不能让咱们的女儿做卫家人。只是皇兄苟且逃生,我如今面对兵临城下的困局,一死已经是难免。可我大秦皇室绝不可后继无人,既然皇兄没本事,那就让我的女儿把秦氏一族的骄傲传承下去,让她承继我的姓氏,成为大秦最后的希望……”
第二日,便有了镇国公主盛装以降,却在城墙上决然一跃的奋力抗争。
她是曾亲口得父皇夸赞“有你大秦则无忧”的超品镇国公主,就算是亡了国,也绝不能辱没秦氏皇族的骄傲和尊严。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屈辱而苟且地活着。她秦无忧做不来这样的人,她的人生就要像璀璨烟火,结束也要结束得轰轰烈烈,方才对得起她的夫君为了她的国杀敌死战,尸骨无还。
孙婆婆和冷月俱是玄陵卫中人,她们见带走秦羽眉已经成为不可能,况且就算勉力将她偷出帝京,只怕也会引来末帝猜忌--他对凡是和秦无忧有关联的人,总是防备得紧,丝毫看不出任何兄妹亲情。
于是她们干脆以祖孙的身份留在帝京,伪装成平凡普通的百姓,在公主府外的大街上摆了小吃摊,默默关注着秦羽眉的成长。
十五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夏帝就是为了做表面功夫,也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刻过公主府的一切,逢年过节甚至还会派内侍赐菜,以示自己对前朝血脉的优容。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看在秦无忧的面子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就在孙婆婆和冷月都以为,秦羽眉这一生都会衣食无忧地度过,安安稳稳嫁入雍王府做世子妃的时候,变故迭生。
先是她意外遭到歹人掳掠,一夜未归,彻底失了名声,又有雍王妃跪在宫中哭诉退亲。若是这样也就罢了,紧接着,居然又传出夏帝有意让秦羽眉以夏朝公主的身份同龙牙草原呼察十六部的老王和亲。
那老王的年纪就是做秦羽眉的祖父都绰绰有余了,将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嫁过去,那不是送羊入狼窝吗?听说草原上是不讲究什么从一而终,父子兄弟之间共用一个女人都是常事,秦羽眉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中原少女到了草原上,岂不是要受多少凌辱?
孙婆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安排了留守在密谷内保护末帝一系的玄陵卫,想要他们拨出人马,趁着秦羽眉出关和亲的机会,将她劫出来送回密谷,不再回帝京了。可这个消息却被末帝得知了,说什么也不许玄陵卫首领派人去营救秦羽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