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愿意给府里的奴仆治疗天花,那是因为她心善慈悲。可,可眼前这两个女子一看就是风尘中人,公主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和她们扯上关系?
一旦传扬出去,公主在帝京百姓中本就糟糕的名声非再糟透了不可!
“小姐。”璇玑已经上前一步,只要秦羽眉发话,她现在就可以把掌柜狠狠教训一顿。
掌柜能感觉到秦羽眉这两个美婢此刻对他的浓浓敌意,也能感觉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了一大片。
那可是能把银锭子摁进柜台里的侍婢啊!要是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也那么一摁……
掌柜真是要哭出来了,他也不想这样做的啊!
“梅小姐,老夫也是没有办法呀……”掌柜吭吭哧哧地解释着,“老夫本就不擅长看妇人病,更是不知道如何医治女人的花柳病。虽然从前也在医书上看到,前朝曾有神医季白开出了治病的方子,可老夫并非季白的传人弟子,也无从得到药方啊。”
秦羽眉也知道这个情况。在中医里,药方可谓是一个大夫的身家绝学,一副好的药方就能救治无数个得了这种病的病人。像那些底蕴深厚的中药世家或是百年药堂,甚至还会有绝不外传的秘方作为压箱底的宝贝。
因此这些大夫平时不光要治病救人,还要想办法尽可能地多搜集药方提升自己。
掌柜说的也不算是假话,这个时代里,医者大多是男子,根本没办法好好给女人检查身体。尤其是像这种病,又有哪个大夫能像现代外科医生一样,敢让病人脱光衣服接受检查的?
“你看不好,不看便是了,为何一定要推给我?”秦羽眉继续步步紧逼,“当初对待孟儿时,你不就是不闻不问了吗,为什么换了个人换了种病,掌柜的态度变化得就如此之大?”
站在旁边的那个女人一听秦羽眉说的话,柳眉倒竖,不满道:“你这小姑娘好大的架子,不是号称医者父母心吗,凭什么不肯给我女儿看病?难不成你是治不好,是嫌弃我们的身份,所以才在这里东拉西扯?”
秦羽眉眯了眼睛看她:这女人是什么来路?哪有求医问诊的病人还这样嚣张的?
还有她居然说床上躺着的是她“女儿”?可秦羽眉明明看她们之间没差多大啊?
难不成眼前这个依旧妙龄的女子,已经是青楼里老鸨级别的高层,所以才会叫手下的姑娘们为“女儿”?
“别对我用激将法,这可不是病人该有的态度。”秦羽眉不慌不忙地看着她,“我没有歧视你们的身份,更不是害怕自己治不好这花柳病,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蒙骗被人试探的感觉。掌柜,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这是掌柜的第一想法。
既然秦羽眉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他还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梅小姐,老夫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掌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秦羽眉能猜出这背后有猫腻是她的事,可他若是主动说了实话,恐怕上面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您,您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掌柜又一次拿出这个无力的理由干巴巴的说着,“既然您有办法治好花柳病,就当是替自己积德还不行吗……”
秦羽眉要被他的话气乐了:什么时候治好花柳病也成了大功德了?
“要我出手可以。”她朝掌柜抛了个话钩子。
掌柜两眼放光地看着她,“梅小姐请说!”
“我看病,百两黄金,不二价。事前一半,事后一半,即使最后真的没治好,前一半也不退。”秦羽眉说这话时,眼神看的是那名女子,“你既然这么关心你的‘女儿’,应该不会舍不得花这个钱吧?”
其实秦羽眉并不缺钱,公主府的地下密室里那些金银珠宝,就已经足够她花天酒地挥霍半辈子了。她故意在掌柜面前立下这收钱的规矩,只是不希望他打着自己的名头去找这些难治的病症。
而且只要她治病收钱,和病人之间就是一种相对公事公办的关系,不必像孟儿和他娘一样,对自己这个“恩人”感恩戴德。
“一百两黄金?”那女子声音骤然拔高,“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一百两黄金有多少?”
秦羽眉虽然不知道,可她又不是一个人过来的,眼神往瑶光那里一扫,后者立刻会心的道:“一百两黄金大约能换三千两白银,够帝京一户普通人家花上两百年。”
那女子哼了一声,“知道你自己这价格有多离谱了吧?”
“离谱又怎样?”秦羽眉很无赖地摊开手,“本小姐出手就是这个价格,你嫌贵,那你别请我治病呀。”
掌柜看不下去了,再这样僵持着,他根本没法完成上头的任务啊。“梅小姐,您上次给那男孩看病的时候,不光分文未取,还倒贴了不少药钱呢……”
言外之意,秦羽眉这是双重标准,是不对的。
“因为我乐意!”秦羽眉一点也没被掌柜的话堵住,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想治的病人,倒贴钱我也愿意;我不想治你们又非要请我治的病人,那就准备掏钱吧!”
说白了,如果秦羽眉是个生意人,那现在妥妥的就是卖方市场。她想定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没人能替代了她,也就没人能阻止了她。
掌柜和那女子一时面面相觑,竟都拿秦羽眉这种态度没办法了。
正如瑶光所计算的那样,百两黄金不是什么小数目,就算她想要治好那姑娘的病,可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是帝京最大的出云阁里的头牌花魁,替她赎身都用不上百两黄金吧?
掌柜一脸肉痛地咬着牙,趁秦羽眉和二婢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给那女子使了个眼色。
反正他们都是奉命行事,多花的这些金子,上头一定会想办法的!
那女子也是心疼不已,故意又踟蹰了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似的一甩帕子,“好,那我就先给你奉上五十两黄金!”
“不是五十两,是一百两哟。”秦羽眉幽幽地来了一句。
那女子杏眼圆瞪,“不是说好了事前付一半,你在耍我?”
“确实是先付一半啊,可我要给两个人看病哎。”秦羽眉指了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已经冒出了几个小红点,“你也已经染上病了,难道不给自己治?”
“什么?”那女子的脸色这下真的难看起来了,“你……你莫不是在骗我?”
她颤颤巍巍地问着。
秦羽眉耸耸肩,“我干嘛拿这种事骗你——你最近是否觉得下。体突生异物,排泄疼痛,有时还伴有出血?”
她习惯性地询问着那女子的病情,却没注意到自己很自然地说出这些羞人的字眼,让房内其他人都满脸通红。就连那个在风月场里打滚的女子,也在心里暗暗咂舌。
这小姑娘……怎么什么都敢说!
再看看掌柜一张又红又白发涨的老脸,他真是忍不住要掩面疾走了。
梅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哟!
璇玑和瑶光表面上看着很镇定,可到底也是没嫁人的少女,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掀起了一场小风暴。
公主到底是跟谁学了这身医术?怎么问起话来没遮没拦的……
秦羽眉见众人都不吭声,各自把头默默转向一边。又有点不耐烦又看了那女子一眼,“我问你呢,可有这些症状?”
那女子一咬牙,小声嗫喏应了声是,又急急问道:“我不会变成兰薰那个样子吧?”
秦羽眉摇头,人已经坐到桌前,准备给两个女子写病历。
“你的症状没她严重,现在治疗及时,很快就能基本痊愈。”
璇玑还在为秦羽眉刚刚说的话感到尴尬,一时竟没有注意到她要提笔写字。
秦羽眉也是在习惯性地握起笔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根本不会用毛笔写字?她刚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让璇玑过来,心里却异常底涌上一种熟悉感。
就好像,握笔的这个姿势她不是第一次在做,也不是第一次提笔写字了。
秦羽眉试探着悬空手腕,拿着狼毫在纸上随意写下一列字,居然是意外的工整娟秀。
她竟然无师自通般学会了这手簪花小楷?
只是在写字的时候,秦羽眉总觉得像是有另一个人在握着自己的手腕发力一般,凭她自己歪歪斜斜的笔力,是绝不可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的。
难道……这也是原主留下来的技能?秦羽眉大胆猜测着。
看来这位被养在公主府长大的前秦血脉,果然不似外界认为的那般一无是处啊……
而等瑶光也注意到秦羽眉在做什么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公主竟识文断字!是谁教会了她这些?
秦羽眉没给众人太多的思考时间,既然她自己能写字了,正好就可以开始建病历了。
原来躺在床上的这名女子叫兰薰,是帝京勾栏红袖招里的姑娘。而这个带她来治病的女子自称舒娘,正如秦羽眉所料,虽然同样年轻,却已经是红袖招的鸨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