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舒娘这样还算年轻貌美的女子,居然都能摆脱接客的命运,秦羽眉不由对这家红袖招多了几分好奇。
“梅小姐,”舒娘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兰薰的病要治多久?她可是我们楼子里最红牌的姑娘了。”少接一天客,还不知要损失多少银子。
秦羽眉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先打开了木箱,在急救箱外侧拿出一双医用橡胶手套戴好,再上前去仔细检查兰薰的病情。
幸好她早有准备,将这些常用的工具都从急救箱里取了出来,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秘密。毕竟她若是每次出诊都要避开人群的话,迟早会有人以为她其实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术的。
而兰薰的病情,经过掌柜的判断和秦羽眉的初步观察,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是二期梅毒,算是重病阶段了。梅毒传染性极强,只要皮肤偶有破损,接触梅毒病人后就可能被感染,所以秦羽眉也不得不小心才是。
掌柜目不转睛地看着秦羽眉往手上套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物体,然后竟妥帖地贴合在了她的每一根手指上,丝毫不影响灵活转动,不由忍不住出声问道:“梅小姐,你手上的这是……?”
秦羽眉活动了几下手指,正要仔细观察兰薰脸上的红疹已经发展到了哪个阶段。听见掌柜的问话,也没抬头,“兰薰姑娘的病已经算是很严重了,是有可能传染给别人的——你们有谁接触过她的身体,最好赶紧去用蒸醋法消毒一下。”
掌柜心里咯噔一下,朝门口的方向又挪了几步,“这花柳病,不是,不是……才能得上的?”
“哦,你以为只有男女行房才能染上花柳病是不是?”秦羽眉拨开兰薰的长发,观察着头皮根部,已经出现了如虫蚀状边缘不清的脱发症状,再结合那密密麻麻的皮肤梅毒疹,已经完全可以确诊了。
她直起身子,转头看向舒娘和掌柜,神情自然地给二人做起了科普,“通常情况下,的确是只有男女之间发生关系才会传染花柳病,可像兰薰姑娘病到这个程度的,如果皮肤上有破损的伤口,又不小心接触到了病人,也可能被传染。”
“你和兰薰姑娘的病想要彻底治愈,在治疗期间就不能和男子行房,甚至治愈后还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而且花柳病是可能会传染给胎儿的,最好不要受孕。”秦羽眉对舒娘叮嘱道,“其实我还建议,你们楼子里的姑娘最好能集体接受一下检查,那些和兰薰共用过生活用品,共用过一个男人的,很有可能已经染上了花柳病,只不过病症不显,尚未被发现。”
就连舒娘,若不是秦羽眉眼尖地看见她臂上那有些特别的红疹,她还以为自己得的只是一般的妇科炎症呢。
舒娘一听自己楼子里可能还有其他姑娘也得了病,吓得花容失色。
这要是被人传扬出去,她们红袖招里有得了花柳病的姑娘,以后哪家富贵公子还敢去了?
再按照秦羽眉所言仔细一想,说不定那些来逛青楼的贵公子,就已经无意中染上了花柳病,回家之后若是再和妻妾同住一榻……舒娘不敢往下想了。
秦羽眉见她脸上青白变幻神色不定,还以为舒娘是心疼那天价诊费,主动开口道:“若是想集体检查,收费可以打折哦。”
性-病这东西,从古到今都可以算作是顽疾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寻花问柳的人,这种病也不可能完全消除。
但一想到这种交叉感染和病毒式的扩散,小秦大夫还是觉得后背发麻。
她当初就和“黑猫”里的战友们开过玩笑,要是被她发现自己未来的老公出去嫖,甭管身体出没出问题,她非要找机会阉了丫不可——至于是物理方法还是化学方法,全凭她当天心情如何。
自打那之后,“黑猫”里的几个年轻男人干脆就喊她“秦一刀”了。
秦羽眉不光有身体上的洁癖,精神洁癖也不轻:就算她男人十分幸运地没在外面惹上一身病,可她绝不会乐意跟任何一个女人分享他身上每一个位置的!
老公和牙刷绝不外借,这是秦羽眉日常生活的基本原则之一。
给兰薰检查完毕,她反手脱下手套,对掌柜吩咐道:“用畚箕盛些草木灰过来,再取一坛酒——无需上品,越烈越好就是。”
其实急救箱里有现成的医用酒精,可秦羽眉本着“勤俭持家”的心态,还是决定能少用就少用。
就连这医用手套也是消耗品呢,真要是到了用光的那一天,秦羽眉难不成还得想办法制橡胶了?可惜她是学医的,学化学也都是为了医学服务的,跟化工实在是沾不上边。
掌柜赶紧跑了出去,决定自己一会儿也要先拿醋再拿酒好好给自己泡一泡,他怎么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痒了……
舒娘得知自己已经染上病之后,倒也没什么顾虑的了,直接坐到了兰薰床边,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又拧了条毛巾替她擦着手心。
秦羽眉印象里的老鸨大多是凶狠刻薄的中年女人,最爱干的就是逼良为娼,逼清倌接客,阻挠花魁赎身的坏事儿。如今第一次见到这般年轻美丽的鸨母,甚至还肯为了姑娘花这么一大笔金子治病,实在是新鲜极了。
她也知道自己开的价码高得离谱——一百两黄金,不客气地说,足够舒娘再找上十个比兰薰更年轻更貌美的姑娘,调-教成比她还要有名的红牌了。
既然收了钱,她就得有职业的态度。即便是舒娘不撒口,她也要想办法给红袖招的其他姑娘检查一下的。
唔,就当做是舒娘花了二百两黄金买到的一条龙服务吧。
掌柜很快取了东西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熏醋味道——自打秦羽眉把这个秘方告诉他们以后,保济堂几乎隔几日就要来一次大消毒,药库里备下了几大坛子的米醋。
秦羽眉这才将摘下的手套埋进了草木灰里,示意璇玑拿出去烧掉。又让瑶光举着小酒坛往下倾倒,自己像是接着自来水一般冲洗着双手。
公主府里闹天花的时候,璇玑和瑶光便已经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了。璇玑二话不说就出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处开烧,瑶光则能稳稳地控制住酒液下流的速度和流量,保证酒液始终以均匀的一道线般流下。
掌柜一眼就能看出,不光那个出去烧手套的侍婢有一身好功夫,就连这个倒酒的侍婢,若不是对力道控制得极其精准,也断不能让倒酒都好像成了一种艺术一样。
掌柜心里跟猫抓挠肝一样地难受:懂得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医术,又有两个武艺高强的美婢随侍,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些让人难为情的话……这个梅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羽眉仔仔细细地把手用烈酒冲了一遍,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幸好她这具身体的自愈能力超强,手上几乎看不见什么细微的破损,不然每天这么用酒精一遍遍冲洗,那滋味可真是“销魂”。
“梅小姐,您打算怎么给这两位姑娘治病?”
掌柜已经憋了半天想上去问了,可秦羽眉洗手时的神情太庄重太虔诚,整个人美得无法直视,让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看着她冲洗那水葱般纤长白嫩的手指,不敢出声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秦羽眉想了想急救箱云盘里的“存货”,记得已经有知名学者和中医方面的专家成功复制出了治疗梅毒的古方,便道:“我家中有治愈花柳病的秘方,待我回去取来给兰薰姑娘和舒娘先用上。还有几个配合治疗的中药方子,到时一并给掌柜送来。”
秘方,又是秘方!
掌柜已经没心思去想秦羽眉手里到底有多少治疗这些恶疾的秘方了,他的关注点已经完全转移到了秦羽眉最后说的那句“一并给掌柜送来”上了。
梅小姐的意思是……愿意把治疗花柳病的方子教给他?!
哎呦,要不是还顾忌着周围这么多年轻女子在场,掌柜都想要摇着胡子在屋里跑几圈了。
这么珍贵的药方,梅小姐居然说给就给,不愧是仁心仁术的神医!
作为帝京最大药堂的大掌柜,他岂能不清楚哪家大宅里有什么腌臜事儿?若是自己得到了这方子,岂不是更能打入帝京上流阶层内部?
难道上头原本就有这样的打算,所以才安排了这两个得了花柳病的病人来试探梅小姐?掌柜自以为猜到了上面主子的心思,很是沾沾自喜了一下。
秦羽眉可不知道掌柜居然绕了这么多心思,她本就是医学院出身,又接触过那么多致力将中医发扬光大的老大夫,在那个信息爆炸自由获取的时代,对于药方的保密程度早就不那么看重了。
像梅毒这种病,在没有青霉素出现以前,一直是被当作绝症来对待的,再怎么用药也只不过稍稍延缓了病情恶化的速度而已。可要真说它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的恶疾,秦羽眉又觉得实在是言过其实,顶多就是梅毒初期强烈的传染性比较麻烦罢了。
她能提供给掌柜的药方,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能缓解病情,增强病人体质而已。想要彻底治愈梅毒,还是要靠她手里独一无二的青霉素才行,真不知道掌柜怎么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不过即便是这些药方,对于梅毒早期病人的病情控制也算是很有效果了。秦羽眉就当自己是为大夏的性-病防控做贡献了,早发现早治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