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看我流泪?”伯爵妖异的红眸迸发出火焰般的光彩,“真不巧呢,看见我流泪的人,一般都不会活得太长久。”
哼,这话里赤裸裸的意思姜雅然听得明明白白,可她知道,杰克的性命被捏在他手里,无论如何都该赌一把。
姜雅然莞尔一笑,“你是尊贵的伯爵,这世上有什么是你害怕不敢挑战的?如果你真的怕输给我,那也没关系,我和在座的数千名观众就当从没跟你谈过这场赌约,或者你可以杀了我保存你的颜面。”
伯爵眸光一闪,“伶牙俐齿的丫头,那就来吧。”
伯爵,不,应该说是冷爵欢,漫不经心地等候着这个女人出招,事实上他压根不信这个女人会让他流泪,这么多年来,他被迫背井离乡,被迫生死沉浮,冷夜宸给予他的种种痛苦他都一一承受,如果没有一颗残忍坚韧的心,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他微微眯着眼睛,像欣赏一出精彩的舞台剧一样盯着眼前装扮华丽的姜雅然,下意识地伸手叩着膝盖,可惜他对女人没有兴趣,否则,还真说不准他会留下这个女人当玩物。
杰克趴在地上咳嗽了几声,一脸担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经受过非人折磨的他知道,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是个手段残忍的家伙,一旦姜雅然行差踏错一步,后果将不可预知。
姜雅然神情恬静地走向坐在远处的大提琴师,“能给我来一段音乐吗?”
抱着大提琴的女孩儿仓皇地抬起头,一脸惴惴不安,“我……我吗?”她眼底深藏的忧郁令姜雅然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无误。
“是,就是你。请演奏一段音乐。”
大提琴女孩儿轻轻拉动琴弦,一曲忧伤温婉的乐曲缓缓流淌出来,安静的舞台上,一束光圈笼罩着黑衣伯爵与身穿公主裙的圣洁女孩儿,令杰克忽然有种身在教堂的沉静。
“伯爵大人,能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我很好奇,面具下的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姜雅然走到冷爵欢面前蹲下,仰起头,天真而又明媚地看着他,“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亲人,还有你家在何方。”
她就这样将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像个孩子一样好奇他的出身,姓名,只是好奇,无关其他。
冷爵欢浑身一僵,仿佛被戳中痛楚,忽然颤抖了一下。
他叫什么?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问过他了,他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快要被遗忘,伴随着时间的沉淀,一点一点蒙上泥土的印记,最后泯然消失。
而他的家,他有过家吗?
姜雅然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些失控的情绪,于是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用一种诱惑的口吻轻轻问道:“那么告诉我,你可有想念的人?你的人生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吗?”
冷爵欢缓缓闭上眼睛,快乐……那是有的,那年,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叫柏思南的男人,那个男人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仿佛令孤独已久的他突然找到了群居的同类,他一点一点摸索着靠近那个男人,在他身上尝到了痛与血的味道……
只是后来——
无边的黑暗瞬间笼罩了他,他忽然抖了一下,甩开姜雅然的牵制,对着空旷的舞台开始咆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我没有错!我不是疯子!我有活着的权利!”仿佛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冷爵欢的神情骤然可怕起来,他急躁地在黑暗中暴走,想要寻找一线光明,可是眼前除了冷夜宸冷酷的脸和夜色中若隐若现的那把枪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出口呢?逃走的地方呢?他的家人呢?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他们全都对着自己冷眼嘲笑!
冷爵欢绝望地抱着头,原来自己的一生居然如此可悲!没有人爱他!每一个人都想要杀死他!
“不!我不是疯子!我不是!”“嘭”的一声,仿佛记忆里那声熟悉的枪响,无边的冰冷潮湿朝他涌来,冷爵欢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一滴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舞台上忽然灯光大开,一束光映在他的脸上,将那滴眼泪照得格外清楚。
他忽然从癔症中清醒过来,浑身一僵,狠厉决绝的目光猛地瞪向舞台角落那个大提琴女孩儿。
女孩儿脸色苍白,怀里抱着的大提琴断了三根弦,想来刚才黑暗中那声响动来自她。
姜雅然缓缓走到舞台中央,拎着公主裙朝观众款款行礼,“谢谢伯爵成全,这场赌局,我赢了。”直到此刻,她才露出了如释负重的笑容,天知道刚刚她有多忐忑不安,后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冷爵欢似乎觉得很遗憾,长叹了一口气,“没错,今天的确是我输了。”
一柄黑洞洞的枪口忽然顶在了姜雅然的脑门上,冷爵欢绕着她旋转了一圈,阴冷笑了一声,“不过忘了告诉你,这是我的地盘,你的生死,仍旧由我来做主!”
姜雅然气结,这个无赖!他摆明了是要反悔!
杰克的额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意,他忽然大声叫道:“喂!你有本事你就过来杀了我!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孬种!”
姜雅然急得直冲他挤眉弄眼,难道杰克还嫌冷爵欢不够生气非要火上浇油?万一真杀了杰克怎么办?
杰克仿佛压根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依旧唾沫横飞大声叫骂,将冷爵欢祖宗十八代都骂了出来。
冷爵欢果然被激怒,扣动保险,冷冷一笑,“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先成全你!”他大步走向杰克,姜雅然见情形不妙,也不管死活了,扑到冷爵欢背后死死抱住他的腰左右晃动,“不行!你不能杀他!”
冷夜宸和火惹欢还等着杰克回去救命呢,就算是她死也要保护杰克周全!
杰克咬牙,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忽然身形暴起,缚住他的绳子断成几截飞了出去,杰克五指大张,一蓬黑色细雨麻醉针射向了冷爵欢!
冷爵欢大怒之下扣动扳机,却苦于身后还有个八爪章鱼姜雅然的干扰,子弹打歪击中了灯光,舞台骤然黑了下去。
姜雅然呆了一呆,忽然惊醒,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她灵活地趴下,在黑暗中抱头奔跑,杰克在黑暗中摸清姜雅然的方向,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胡乱窜动的她,低声道:“快走!”
“谁都不许走!都给我停下!”冷爵欢像个疯子一样在台上胡乱开枪,台下的观众们哭爹喊娘,现场子弹横飞,谁都不想横尸当场,谁还敢真的站住不动当靶子?
几千名观众纷纷逃窜,一片混乱中,两个倒霉的黑衣面具观众慌不择路逃进了洗手间,一柄扫把斜刺里伸出来,狠狠敲了两下,两面具男纷纷晕倒。
姜雅然捏着鼻子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冲杰克使了个眼色,“快剥下衣服咱俩换上!”
两分钟后,洗手间里走出了一高一矮两个黑衣面具男,两人跟随着人潮朝出口的方向一路狂奔。
“不要挤!请出示证件!”剧场的工作人员头疼地看着眼前挤成一团的景象,也不知道今天出什么岔子,莫名其妙多了一些打扮诡异的观影人群,一窝蜂地来又一窝蜂地去,真不知道这剧场管理是怎么做的。
工作人员眼尖,一眼就看到从他面前死死往前挤的一个小个子黑衣面具男,他大手一拎,将他从人群中提了出来,一脸严肃,“干什么的?给我摘下面具!”
姜雅然急得跳脚,恨不得将脑袋缩到衣服领子里,搞什么鬼,杰克都已经挤出去在人群外朝她招手了。
眼看工作人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姜雅然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一边哼着“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哈,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一边摆出了几个hippop的嘻哈手势,随性地舞动了一下。
工作人员傻眼,这……
姜雅然瞪大眼睛,指着面具摆出摇滚的手势,“不懂什么叫行为艺术吗?你很白痴耶蜀黍!”
见他脸上出现两道裂纹,姜雅然身体晃动得更加厉害了,“哟哟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岩烧店的烟味弥漫,隔壁是国术馆,店里面的妈妈桑,茶道有三段……”
“停停停!”工作人员绝望地打断姜雅然不知所云的rap,难道这年头自己跟孩子们的差距已经拉开有这么大了吗?
姜雅然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使劲儿从两个眼洞里朝他抛媚眼,“谢谢蜀黍啦,人家就造蜀黍是懂人家的艺术细胞的啦!”
她扭动着小腰不紧不慢地从工作人员古怪的眼神中消失,等到与杰克会面,才捂住飞快跳动的心脏,天了噜,刚刚那个情景,简直要人命,她快要昏古七了噜。
杰克有些气力不支地扶着墙壁,勉强一笑,“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雅然怔了怔,刚刚一路夺命狂奔,她几乎忘了杰克身上的伤势,能从剧院里一路逃出来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如果再这样东躲西藏,恐怕他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