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在倒茶的人手顿了下。
“你确定么？无忧，我记得在很久之前就对你说过，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冰韵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手上的动作继续。
云无忧抿嘴不言，满满的直起身子，靠在墙上，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啊，一开始她是怎么回答冰韵的？在这个人已经明确的说明入宫后的利弊之后，她是怎么回答的？
是不是那般的笃定，只要自己在那个人身边，别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实际上呢？她比想象中的还要贪心，不仅仅要陪在那个人身边，而且想要那个人的视线中只有自己，想要那个人注视着自己，想要那个人心里有自己，就如同那个人心里住着冰韵一样。
明知道是奢求，但还是在想着念着奢求着……
结果呢？
亲耳听到那人冷漠的回答，心不疼么？
就在刚才她突然觉得，自己到底喜欢上官子莜什么呢？喜欢那张脸么，还是他身后的权力？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自己真的了解那个人么？只为了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惊艳便已经确定这辈子都要陪伴这个人，是不是太过草率了，特别是在已经知道那个人心中已经早就住了一个人之后。
其实女人要的东西并不多不是吗。
拿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仅仅是那人偶尔的一个注视的眼神么？还是名义上的一些东西？
冰韵端着茶杯再次坐回到云无忧身边，便见这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样也好，让她好好想想，就如同她一直以来说的那句话一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付出代价，不管这个人是谁。
冰豆子抬起脑袋看看主子那边，见没什么动静，无趣的继续低下头。
“韵儿，”半晌，云无忧开口道，“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为何这么说？”冰韵往嘴里送了口茶。
云无忧依旧看着前面，双眼没有焦距，声音却异常的空灵，“仅仅是为了第一眼见到的惊艳就直接把后半生给确定了，是不是太过草率。”
冰韵没回答，这件事情她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也就不说了，当个安静的旁听者。
云无忧也没在意她没回答，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原本以为只要站在那个人身边就可以了，就算是明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就算是明知道他娶我是迫不得已，我也觉的就这样已经很好了，可以欺骗自己那些风言风语不过就是局外人胡乱的猜测，可以欺骗自己上官子莜不喜欢我是因为根本就没注意过我，根本就不了解我。”
“但是我发现，刚才发现，我好像无法欺骗自己。”云无忧转过头，愣愣的看向一声未吭的冰韵。
“爹说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原本以为自己只经历过求不得放不下便已经很痛苦，但昨天的事情，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求不得，放不下并不是最痛苦的。”
“韵儿，我不知道在没有你的后宫，自己能不能像这次这般幸运的躲过去。”
“说到底，还是我怕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一开始那样的笃定自己所做的事情，在你为我把所有的阻碍全部扫清以后，我后悔了。”
“韵儿，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不再管我……”说到这儿，云无忧低低的垂泣声响起。
冰韵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实话，她并不赞同这人在后宫中生存，云无忧聪明不假，但是后宫这种地方，并不是你聪明就能活得时间长的。而且她脾气还摆在这儿呢，皇后本来就不怎么待见这人，再加上自己同这人的关系这么近，即使她入了后宫，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就算上官子莜会在一定程度上护着她，但是又能护多久？皇后随便找一个理由便有可能捏死她。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的嫉妒心，也永远不要忽视女人的恨意。
前辈子这个女人便在恨意中成长，即使不愿，也要逼着自己变成那样的女人，而只有变成那样的女人她才能在后宫中立足，但是现在的云无忧，远远达不到那样——
或者说，面前这个垂泣的女子，也仅仅是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离了自己就看不清未来方向的女孩罢了。
现在想明白这些，不迟。
若真的等到出了大事才想清楚，那便怎样都晚了。
伸手把这人揽在怀里，“我为什么要怪你？傻姑娘。我很高兴你能想明白这件事情，后宫这些腌渍事情你还会遇到很多，到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又会如何？”她不敢想，也不能去想，后宫到底是多可怕的存在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那绝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也只有在外面那些不清楚里面情况，只看到外面浮华的人才会对这个地方趋之若鹜。
“其实喜欢一个人没错，喜欢到想要和这个人相守到老也没有错，但是前提你要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的脾气，知道这个人的性子，最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也是同样爱着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若仅仅如此的话，仅仅为了这么一个理由赔上自己的后半生，那便是真的不值了。”
见怀里的人没吭声，冰韵继续道，“上官子莜人如何，我不敢妄自评论，但是无忧，你问问自己的心，那些人的说辞，那些不利于你的言论你都可以无视，但是现在无视是因为你还爱着那个人，你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变成他的新娘，内心是喜悦的，所以无视，以后呢？你会不会不断的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呢？最后后悔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
云无忧打算擦眼泪的动作顿住了。
是啊，现在自己能忍受这些，还是逼着自己去忍受，在自己还爱着那个人的时候。
那以后呢？当她发现那个人与自己梦想中的人完全不一样的时候，她还会爱着那个人么？还会这样逼着自己去无视那些不利于自己的言论么？还会像刚回到京城那样一见到冰韵这个心上人心中永远无法褪去的爱恋的人的时候，再次冷嘲热讽的么？
恐怕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就死了吧。
根本就提不起仁和精力去考虑这些了吧。
那样的云无忧，那样的云攸公主，太可怕了。
“无忧，你好好的想想，若哪条路真的是你想要的，我会把挡在你面前的所有障碍全部清除，若不是你想要的，那便和我一同离开吧。”冰韵松开这个人，拿起放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这人的眼泪，“你刚醒过来，身体还虚，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外面的宫女我全部都给换掉了，珍儿我留下来给你用。”帮这人把被角掖好，冰韵起身便要离开。
“韵儿……”身后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冰韵披上外衣，回过头问道。
“你，怪我么？”云无忧咬着嘴唇问道。
冰韵有些好笑，“为什么我要怪你？傻丫头，好好养身体吧，别想那些有的没得。”轻轻的拍了拍这人的脑袋，拿过桌子上的碗，冰豆子听到声响起身，跳到自家主子的肩膀上，对着还在床上眼巴巴看着这边的云无忧晃晃爪子，这才低下头继续趴着。冰怜儿则跳到冰韵身边，打算不给主子媳妇增加重量，慢悠悠的散步回去。
“主子。”碧珍刚撩开帘子走进来，便看到冰韵正要往外走。
“珍儿，你先留在这儿照看无忧，明儿个我再过来，有什么事情你自己看着解决。”冰韵说完便离开了。
碧珍端着手上的莲子羹笑眯眯的来到云无忧面前，“云攸公主，来，吃点东西吧，我刚熬好的莲子羹，可好喝了。”
……
镜中人，水中明月，求不得，花摇曳。
冰韵嘴里默念着这两句词，想到刚才云无忧那些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儿，冰韵伸出手，让雪花落到手上，冰冰凉凉的。
冷君清从房间中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一身红衣的明艳女子仰起头伸出手，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她的身上，手上，肩膀上的雪貂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身边原本散步的雪貂坐在了她身边，同样的仰起了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韵儿。”虽然不想破坏这一幅美景，但这人身上穿的衣服的确太少，担心她会着凉，冷君清张嘴唤道。
冰韵这才从迷茫中唤醒，低下头看向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脸上浮起笑容，迈开腿向着这人大步跑了过去，扑到这人怀中。
虽然不知道今天怀里人到底遇到了什么，但是冷君清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木头，你说我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在蹉跎了一世后，在等待了千载后，还能与你相遇；
何其有幸你还能在前世受尽伤害后，依旧爱着我，护着我；
何其有幸，我们这一世还能在一起。
冷君清嘴角微微上扬，揽着她的胳膊紧了紧，是啊，何其有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