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乾哥……”
启齿是那么的难,声音是那么的微乎其微。
模糊的视线看着病床,不知为什么,田蜜蜜的大脑里突然呈现出可怕的幻觉,眼前躺在病床上的梁子乾竟是一具奄奄一息的僵尸。
“不!不!”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呐喊,使劲眨动了眸子,挤出眶里的泪液,扫向病床。
不是僵尸,他正深不可测的看着她。
自己就站在门里,和梁子乾只隔着数米,那脚却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就是在这一刹那,田蜜蜜竟希望自己这么永远的站下去,和梁子乾不要靠近,也别离得太远,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一段距离,让时间定格!
只要时间的脚步停止,她就永远站在他的门里,和他在同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没有慕容琼蕤和她争同一个男人,没有温碧箫把她看成不正经的女人,没有印象虎视眈眈着她。
就是这个样子,她站在门口,看着他模糊的面庞,听着他醋意的声音,嗅着他似有若无的气息,天老地荒,海枯石烂。
直到永远!
永远!
嘿嘿!怎么会有永远呢?癌细胞每时每刻都在成倍的扩散,从肺部扩散到躯体的每一个器官,沿着血脉进入大脑,整个人便会昏迷,渐渐失去知觉……
该来的总是要来,怎么躲也躲不掉!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逃避只是一时!
有的爱情注定是要伤痛,比如《金粉世家》里的七少金燕西冷清秋。
有的爱情注定是要诀别,比如《魂断蓝桥》里的陆军上尉克罗宁和芭蕾舞女郎玛拉。
而且,自古以来的爱情悲剧,从来都不雷同,比如梁子乾和她。
癌症!注定是悲剧!
“钉在门板上了?”梁子乾幽幽的声音传来。
田蜜蜜摇头,她空吞了口水,生硬的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轻启唇片:“没……你没事吧?”
“臭丫头!你还管乾哥哥有事没事?死了才好呢!”
死?他又提到了死!
死!死!死!
干吗要提这个不吉利的字,让人家的心都快要碎了!
乾哥哥,你为什么要拿这个字眼来折磨人?你是不是这样折磨人,心里才舒服?你是不是这样的态度,就觉得好玩?
他一定是知道癌细胞正在躯体里分裂,扩散。知道自己时日不久,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人,到了这一地步,心里除了想着死,还能有什么!
“你……又……又在胡说……”田蜜蜜低声回着,断断续续,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田蜜蜜说话时的声音,竟是和平时不服输的的调子完全不同。
她,一个网络红歌手,天生的好嗓音,说话时,竟是找不到调!变调了,走样了,沙哑了……
声音高了,怕激怒于他。低了,又怕他听不清。
天呢,各行各业都研究出了那么多的标准和规定,医学界为什么没研究出一套陪护标准,声音多高才对病人的病况有益处,距离多近,对病人的身心影响有多大?
要是有一个标准,再创造出一套陪护器具,往自己身上一戴,从她田蜜蜜的嘴巴里发出的声音正好是梁子乾需要的音量,那种声音,不但减少对梁子乾的刺激,还会让他得到享受。
可惜没有!
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给捆绑住。脚,一步步地向着床头慢慢的移去。
每抬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
距离越来越近,那丝线,也一寸寸的收紧。
心,也越来越痛。
有一瞬,田蜜蜜眸子里的泪液竟是被她一眨动,似是全部从她的眸眶里滑了出来,视线里的他是那么的真切。
终于看清了!
梁子乾穿了蓝色斑马条的病号服,略显肥大。
身子直直的坐在病床上,脸庞瘦削且略显苍白,那个曾经迷倒她的希腊字母ω形的下巴,越是明显了,似是雕刻般凹陷进去。
依就是一副俨然帝王的尊威霸气,无形中,从他的骨髓里渗透出来,让她不可抗拒,又欲罢不能。
他,没有变!依然是棱角分明的脸庞,依然是麦色的青春里透着冷俊,依然是乌黑深邃的眼眸,依然是高挺的鼻梁,依然是一字型绝美的唇形……
他,变了!瘦了!肤色暗了!眼神复杂了!霸气减了……
自从回到东明的一个多月以来,田蜜蜜不知跟梁子乾相遇了多少次,她却是从来都没有此刻的这般深入的眼神关注着他。
癌症!
癌症剥夺了他的健康,正在剥夺他的生命!
可是,世界上医术再高明的医生,却是没有一个能治愈!
医学再发达,却是无法攻克吞噬人类生命的癌细胞!
田蜜蜜痛惜的摇了摇头。
无奈!失望!及至绝望!
乾哥哥,知道你肉体疼痛,魂魄不安,孤独无助,知道你需要呵护,需要陪同,放心,我陪着你!
在你不多的日子里,我会天天陪着你,一分一秒都不离开,好好的看看你的样子,不离不弃,直到……直到……乾哥哥,如果人的余生也能拿来赠送,我一定将我生命的一半时间分给你,让你我同年同月死!
田蜜蜜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眼睛被水光模糊,脚步近了,更是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能听到他戏谑的声音。
“当新娘子的感觉不错吧?嗯!”梁子乾带了报复的声音挖苦着,好不冷虐。
他深不可测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田蜜蜜,她的每一丝行踪都逃不过他的锐利的视线。
已经从门口移到接近床尾,脚步嘎的顿住,口水塞满了喉咙。
吞下,又涔涔的冒出来,喉咙似是一个水源丰沛的泉眼,汩汩冒出来的口水怎么都吞不尽。
眸子虽然投向病床,光束却是躲躲闪闪,田蜜蜜不敢正视三米外的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谁让你当替罪羊的!自己错误在先,才害得人家不得不跟自己没有感觉的男人结婚,还责怪别人!
小有的埋怨和委屈又从大脑里生出来。
只能藏在心里,田蜜蜜咬着唇片不说话。
她知道,她不管说什么,都会让他拿来当作进攻的靶子,向她心脏那最柔软的方寸之地,狠狠的刺杀。
“嘿嘿,臭丫头,你可真是一个猪头!”
嘲笑!
他又在嘲笑!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冷嘲热讽!
自己哪里又猪头了?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嘛?
和印象结婚,即使你不知内情,也不该骂人家猪头啊!选择哪个男人,那是人家的权力,何况……
被印象抱在怀里?被他强吻?那是他情不自禁,又没做出破格的事,能算什么错!
即使是错,也是印象错!
能怪我嘛?
想来想去,田蜜蜜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我……我哪里有错……”
越是找不到自己的错处,田蜜蜜便越是不知所措,说话时打着怵,张口结舌,声音一发出来,软软糯糯的,竟是让人觉得她一定是错误百出。
切,田蜜蜜,你没错?没错为什么不理直气壮!你越猥琐,越是一个猪头!乾哥哥被癌细胞折磨得失去了理智,难道你的躯体里也扩散了癌细胞不成?
镇定!放松!坦然!
一边解剖着自己,田蜜蜜一边调解自己的情绪。
无端的抬起手臂抚上面颊,才觉得面颊竟是热的烫手。
记得刚才的面颊是冷的,冰凉冰凉的,似是有冷气从面颊的孔隙里钻出来,这刻,怎么就热的发烫了呢!
都怪他,一定是被他给吓的!
有什么好怕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从国外回来,带着满腹的报复心态,不可控制的折磨自己的那个邪魅狂少!
那时,因为给死刑的爸爸取证,自己和华烁离家出走了一个月,他被醋得除了变着法的折磨自己,把她唬得服服帖帖!
闪出过往的梁子乾,闪出他的邪魅,田蜜蜜的躯体里,便有一股异样的感觉的发酵,通体过电般麻酥,脚下轻飘得越是没了根底,抬起散乱的眸子,悄悄扫着梁子乾,心里却又犯起了嘀咕。
切,刚才,不就是一个拥抱吗?抓住小辫子就不放,就会折磨人!
“还不承认!臭丫头,哼哼,天下再没有哪一个女人比你更猪头的了!”
啊?他又在嘲笑!
他这是从何说起呢!
猪头猪头!乾哥哥,我在你心里除了是一个猪头,还能是什么!
猪头就猪头,在你眼里,我永远是猪头,永远没有数字感,永远没有方向感,永远都是少心无肝!
永远……永远都是你的笑柄!
心里反抗着,酸酸甜甜的过往,浮云一般回荡在脑际,却是臊得浑身难耐。
这刻的田蜜蜜,被梁子乾给折磨得痛也不是,怒也不是,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
渐渐的,似是梁子乾施了魔法,田蜜蜜的所有思绪完全被他的声音给扰乱,竟是理不出头绪,委屈和心痛都被他的嘲笑给凌虐成凋零成了碎片。
这,正是梁子乾想要的效果!
田蜜蜜哪里知道,这是梁子乾让她从痛苦里转移出来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