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
田蜜蜜十指紧紧相扣死命拧着,手指紫红了,指甲又深深扎进手背,她连声音里都饱和着泪液。
计程车堵在省城不太繁华路段上足足一个小时,马路上却还排成长龙车阵。
后排座上的田蜜蜜急得简直要吞血,眼巴巴看着车辆纹丝不动,时间一分一秒从她的绝望里滑过。
“师傅,你干吗把我们带到堵车的路上来!”
靠在田蜜蜜身边的华烁不满意地埋怨着,伸过手把田蜜蜜绞着的手给强行分开,把其中的一只握在手心里,阻止着她以自虐来抗争时间的前进。
可是,谁又能阻挡住时间的脚步!
“你们知道什么呀,这是最不堵车的一条路!前面肯定出了车祸,至少三辆车追尾,白白等上一个多小时,我愿意少赚钱啊!”
司机火气更大,急得眼珠子都快流出来,如若再跟他计较,说不定他就会怒吼着把两个人骂下车。
就在田蜜蜜不抱任何希望,闭上眸子静静地流淌着泪水时,车龙开始缓缓爬行。
果不其然,前方发生了特大交通事故,五辆车追尾,破烂不堪的车体横七竖八停在路边。
司机的先见之明得到证实,他得意地从鼻腔里哼哼了两下,用力一踩油门,车一路风驰电掣,一气开到省法院大门口。
“快!”
田蜜蜜喊了一声冲进大门,跑了十几米就慢了下来,她一时缺氧透不过气,拍着胸口张着嘴大口喘气。
华烁赶上来二话没说背起田蜜蜜向高高的庭审大楼奔去。
上了台阶放下田蜜蜜,两人挽臂进了庭审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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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被告方不能提供新的证据,该案维持一审——”
庭审室里正在做最后的判决。
“被告有新证据——”
田蜜蜜嘹亮的一声大喊如晨钟暮鼓,突然打断了审判长严肃而神圣的宣读。
田向东杀人案二审法庭上,最后的判决,只差一秒就划上句号!
田蜜蜜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庭审,寂静的庭堂之上,顿时唏嘘哗然。
整个空间里的所有目光,齐刷刷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汇集。
在场的所有人中,最为吃惊的是一个隐在暗淡角落里的男子。他戴了大壳墨镜,遮盖着大半张脸,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他就是梁子乾。
墨镜把他的难堪的神情给掩藏起来,这刻的他比庭内任何一个人的内心都要复杂百倍。
片刻的吃惊,梁子乾便一脸的恍然大悟。刚才猛然看到挽臂的田蜜蜜和华烁升腾起来的醋意和愤恨,被田蜜蜜响亮的一声,消除了大半。
原来他们的私奔,不是因为感情——至少不纯粹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而是暗自查找证据去了!
明白了两人私奔的目的,梁子乾释然地摘下墨镜悄悄地向两人扫过深邃的一瞥,眸子里染了一抹愧意和失落,当然还夹杂着些许不可名状的成分。
在梁子乾郁结着羞惭的视线里,只见门口挽臂挺立着的华烁和田蜜蜜,神气地微仰着头颅,向着高高的台上望去。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里,田蜜蜜高高举起右手臂,她手里握着的一款迷你录音机在半空里晃动。
“田蜜蜜?”
无意间惊恐地喊出这个名字的女子是妖娆。
妖娆是原告,看上去年轻夺目,二十五六岁光景。她整个打扮显出无比的精心与细致,打扮的光鲜夺目。盘着高耸的发髻,修长的颈部线条,巧妙地展露出来。一双勾魂眼着了浓重的眼影,透着精明。鹅蛋型的脸上粉饰了一层腮红,透着青春活力。
玫红色低胸V型连衣裙,透着妩媚诱惑。脖子上环着珍珠项链,上下绕了三圈,最长的那圈一直垂到深陷的沟谷,凸显着她的D码的大尺度。
这身装束,像参加隆重的庆典,和庄重的庭审格格不入。
妖娆的目光里射着火一样恶毒的光。
同时惊呼这个名字的还有听众席上的李瑶琴。被告席上的杀人犯田向东。田向东的辩护律师苗宜霖。
他们都很震惊,却各具情态。
妖娆胜券在握魅力四射的脸上,瞬间掠过一团担忧的浓云。
李瑶琴一片拨云见日的样子,新的证据让她精神大震。
田向东最为震撼,一直耷拉着的脑袋,打了鸡血般直立起来。
苗宜霖的吃惊隐在眸底,他悄悄掏出手机,头垂到案几下面,不知给谁打电话小声嘀咕着,神色诡秘。
田蜜蜜手里高高举着一款迷你录音机,亭亭玉立在门口!
陪在她身边的华烁,颀长的高个,笔挺地站在人们惊奇的目光里。
就在这一刻,梁子乾的霸气和自信无形之中输给了情敌华烁。华烁的神气驻扎进梁子乾的眸子,顿生了自惭形秽。他眼里的华烁和田蜜蜜便着了光环。
田蜜蜜沿着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款款地向庭审台移步。华烁挺立于门口目送田蜜蜜的背影向前而去。
梁子乾目送着田蜜蜜的背影,抬了抬屁股,看情形他是想站起身。那跃跃欲试的神情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内心的搏斗。
的确,刚刚梁子乾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是他的未婚夫,你应该站在她的身边!
可是终究他还是克制了自己,眸子里激烈的光束渐渐趋于平静。
自己算什么东西!
田向东杀人一案,二审在省级人民法院审理。本来二审因被告田向东一方没有添加新证据,此案只能维持原判。结案在即,没想到田蜜蜜和华烁的出现,一石击起千层浪,庭审的方向标出现了逆转!
毋庸置疑,华烁定然是功不可没!
梁子乾当然知道,如果他这刻现出身影,先不说庭审室里会掀起多大的波浪,只说田蜜蜜不屑的眼神足以把他给淹没!
同样是爱着同一个女人,和华烁相比,事实面前,梁子乾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自私的狭隘的。
在梁子乾痛扎在内心里的这刻,田蜜蜜站上审判台,她向着审判官深深鞠躬,又向着听证席鞠躬,随后她抬眸向妖娆投去冷冷的一瞥。
“审判长,这台迷你录音机里有一段话,是原告妖娆亲口说的,我相信大家一听就会明白,妖娆,就是坐在原告席上的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田蜜蜜慷慨陈词,说完,揿开按钮。
庭内所有的目光流水般向田蜜蜜手里的迷你录音机汇聚。
梁子乾眼里的田蜜蜜一下子不可小觑,她的锋芒与果敢更加激发了他对她的炽烈的爱意。
“你这个小狐狸精,拐了钱,还死咬着不放,你不怕半夜鬼叫门啊?”
迷你录音机里传出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话很不正经,游龙戏凤般油腔滑调。
“哼!想借我肚子给他老婆生儿子,我的肚子就那么不值钱?他想得美!把受了精的种,移到我肚子里,我偏不让它发芽!”是妖娆幸灾乐祸的声音。
“那次,你没怀上啊?”
“没,哼,我有一百条不让它怀上的办法等着他呢!”
“真是一个*!那你肚子是怎么大起来的?啊哈,假怀——”
“少捏我,豆腐也不是在这里吃的!”
打情骂俏声,男人嘿嘿的笑声,女人放荡的嗝嗝声,啪啪啪的碰杯声,几多声音杂糅在一起回荡在法庭上。
“关掉,关掉——”妖娆突然站起身,探着身子,把胳膊直直地伸长指着面前的田蜜蜜。
妖娆的律师赶忙站起身:“审判长,录音有损我当事人的人格尊严,请求关掉。”
“请求无效。”审判长驳回请求。
录音没有间断继续传播着一对不正经男女鬼混的声音。
“我怀孕了,是真的啊,我和田向东上床了呗。”
“你不是说他是君子吗?不是说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吗?”
“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别说他俗人一个了!”
“你可真是个祸水,别叫妖娆了,改名叫妖孽吧。”
“我就是祸水!不是祸水,他田向东能上钩?”
啪——录音机里传出清脆的碰杯声。
“田向东这样的男人,可不好对付,不使绝招,能降服他?”女人的声音。
“我也想尝尝你的绝招!”男人油滑的声音。
“去去去!又动手动脚!美食只能拴男人的胃,床上功夫才能拴男人的心!”
“你可真是个坏女人!”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当心双轨了你。”
“放心,在道德的天平上,我是败类,可在恢恢法网面前,我成不了囚犯!”
“哈哈哈……”
“我说妖娆,你是怎么把甜蜜蜜公司骗到手给抵押的呢?”
“去,别扯和我无关的事!”
…………
整个庭审室里除了录音声,别的一丝声音都没有,房间里越发静得出奇。所有的眼光,全部集中到田蜜蜜手里的那台迷你录音机上。
当人们都在关注田蜜蜜手里的迷你录音机时,梁子乾却把眸光织成了一张铁丝网,罩在了田蜜蜜身上,他在暗自发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让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臭丫头,乾哥哥再也不会让你离开半步!
这刻的梁子乾看上去极其安静,他的一切活动全部隐于大脑之内,而庭审室里的气氛正好达到灼热的程度,几乎沸腾。
录音证词已经结束,录音带发着咝咝空滑的声音。田蜜蜜已经关闭了迷你录音机。人们期待的目光还盯在田蜜蜜的手上。
被告席上的田向东瞪着狠毒的目光,饿惨了的狼般向原告妖娆射过去。那布满血丝的红眼珠,喷出的火焰,足以把生铁蛋子烧红,锻打成一炳锋利的宝箭,直插原告的心脏。
“妖娆,你不得好死!”
被告田向东疯狂难羁,像一头角斗场里背颈上插满花标的公牛,前倾着上身向原告妖娆挣去,连半步都没挪动,就被身旁那两个穿制服的年轻小伙给摁住。
“冤枉,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田向东嘶裂着沙哑的喉咙向着审判长喊冤叫屈。
啪——审判长手里的木板,在案几上用力一拍,全场惊醒。
嘘声顿时四起。
“休庭,择日审判!”
“妖娆,我就是下地狱,也决不放过你这个黑心肠的女人!妖娆——”
田向东被两个穿制服的年轻小伙拽着离开被告席。
田向东边走边扭过头,向听众席上的李瑶琴模模糊糊的轮廓望去,拉着凄切的长音喊着:“琴琴——今辈子我欠你的——来生再——”被告被强行拽出庭审室。
妖娆恼羞成怒,扭着腰肢快速向门口走去。她右手拿着一款奶白色手包,胳膊弯到平滑的下部。手包的一角闪着钻光和珍珠项链接壤。左手的五个手指展着,向外乍着,像芭蕾舞里刚出场的小天鹅,高仰着头,嘎嘎嘎着离开了庭审现场。
一会儿工夫,偌大的庭审室里就空荡荡的了。
田蜜蜜从审判台向听众席走去。
“妈——”
坐在听众席上的李瑶琴苍白着脸,眸子里闪出让人琢磨不透的光。田蜜蜜的喊声她竟然没有听到。
田蜜蜜何尝不知道,她的录音证据是一把双刃剑,直*妖娆的咽喉,却也刺痛了妈妈的心。
“他们上了床,还怀了孕,田向东是个骗子……骗子……”
李瑶琴像患了夜游症,从座椅里爬起来,不睬田蜜蜜,僵直着身子向门外走去。
“妈——妈——”
田蜜蜜凄厉的喊声,没能止住李瑶琴的脚步,她头都没回,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