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方丈山6
“那个女人易璟，就是我们所要说的姬骅故事里的女人了。”离九长舒一口气说道。
“那，那后来那把剑呢？”顾旷急忙插嘴道，他的脸色微红，在其他少年的注视下忽然明白自己犯下的错误。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给自己讲故事，嘴里还嚼着她烤熟的野鸡，这个时候问什么冷冰冰的剑呢，就算这把剑是天子剑帝王剑也比不上此刻的舒畅啊。顾旷挠挠头，整个人缩了下去，默不作声的啃着鸡腿。
“问渊啊？”离九眯眯眼睛，“问渊在姬承允即位的时候被他砍断融掉了，他说即位的即使是个残废的君主，也能撑起整个天下。提前得了消息准备反他的几个大臣，被他单手断剑的气势吓住了，错过了最好的造反的机会，被他拉出去砍了。就这样，大殷也算是在他手里稳定下来了。有人收集了碎裂的问渊重新铸了一把长剑出来，可惜这把剑没能长久，只用过一次就断掉了。后来又有人把它的残部送到河洛那边打造了一把锐利的匕首出来，它也改名叫杀臣。”
离九伸手摸了摸顾旷的头，它点的像鸡啄米：“那我继续讲故事了？”
要说起姬骅与易璟的相遇，那大概是七百年多前的少年和少女之间的故事。
姬骅八岁上死了爹娘，和自己十岁的哥哥姬承允相依为命。那个时候战争就已经开始了。姬承允带着弟弟从老家霍州南下一路去往南宛，因为听说南宛富裕，不会有人饿死。这从霍州漳建到南宛临云的一千三百多里路，他们足足走了两年。这一路上，姬骅也跟着哥哥见识了世道艰难，和一群乞丐抢东西的时候学会了好勇斗狠，跟富家讨饭的时候学会了将朴素的话说的字字血泪。他学会了这个世间的市民的狡猾与聪明。
到达临云的时候，姬骅十岁，姬承允十二岁。遇见易璟的时候，易璟十岁。
临云是南宛最大的港口之一，来来往往的商船从临云起航能走到大海里去，然后顺着漫长的海岸线前向南航行，一直到达靠近天墟这种遥远的地方。在这里两兄弟忽然有一天吃上了饱饭，姬承允因为人踏实严谨被药铺收去做学徒。药铺的老板看了看姬骅就直摇头，他一生平谨谦和，看不惯姬骅瘦削的小脸上带着的戾气和自傲，他还有一次摸过姬骅的脑袋，说他后脑有一块反骨。
尽管如此，药铺的老板还是很好心的给两兄弟提供了住处，姬承允跟着药铺老板学医术认草药的时候，姬骅就在整个临云城里撒野。他打起架来不要命也不怕打死人，开始的时候受了不少伤，后来就慢慢打出了名气。整个临云城都知道有这么个外来的小痞子叫姬骅。不过好在他不闹事，有两把义气，从没闹出过大事儿，姬承允也就由着他。
姬骅十一岁那年，临云城里有个易姓的富豪，寻常人家称之为城主的，春游祭祖。姬骅扯着自己的哥哥出来买面，却与卖面的骗子打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面粉惊了马匹，阻了易城主春游的好兴致。易城主也知道姬骅这个小痞子，欣赏他的义气也恼他的多事儿，揪着胡子罚了他个读书三年。
于是姬骅硬着头皮跟着易城主派来的夫子学习，照样迟到旷课出去摸鱼打枣。这段时间他认识了不少生死相托的兄弟，总是与他们一起在大街上飞跑。
要说遇见易璟纯粹是个意外，易璟是易城主的小女儿，算不上受宠却也养的冰雪聪明。不知道是谁传了句姬骅小混混的名头，她就想着出去看一看这个小混混是如何让自己的父亲又褒又恼。
那个时候的易璟从未出过门，等到她悄悄溜出庞大的易府，只两条街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易璟小姑娘阴着一张脸，坐在路边上托着腮看两边的糖葫芦和糖炒栗子，等着自己家里的人发现自己不见了来找她回去。
出来打枣偷花的十一岁少年领着一群小孩仿佛自己是大哥一样，横冲直撞。路过自己哥哥药铺的时候，姬骅看见了易璟，然而只是瞥了一眼。一直安静的小姑娘忽然跳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只有十岁的小姑娘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只有眼睛又亮又大：“你是姬骅么？”
姬骅打量着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穿着锦衣的鼻尖上蹭着一点儿灰的小姑娘，横眉立目：“我是啊，怎么，哪个兄弟撞着你了么？”
在姬骅心里，这个漂亮的衣着锦绣的小姑娘和自己扯不上一点儿关系，自己也不记得见过她，那就只能是哪个不长眼的兄弟撞到了这个小姑娘。虽然自己领着的这帮人都鲁莽笨拙，但对小姑娘还是有礼貌不招惹的，因为在他们心里小姑娘这种生物简直就是灾难。
易璟皱着小鼻子，模样仿佛是在嗅着空气，姬骅是她这辈子见的第一个粗声大气的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尽管这个男孩穿着脏脏的粗布衣服，手里提着打枣的长棍，看起来就像一个……乞丐，但是这个小乞丐瘦瘦弱弱，眼神明亮。易璟咬着花瓣一样的嘴唇：“没……”
“那你干什么？”姬骅有些不耐烦。尽管易璟是个秀气的好看的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可姬骅还是一个不懂得欣赏的小男孩。他还没有长大。
“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们一起玩？”易璟说。
“你？”姬骅的眼皮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你是谁啊，再说了你又跟不上我们。”
易璟咬着嘴唇看着张狂的少年们大步而去，她无事可做无处可去，只能呆呆的站在路口，看着姬骅渐渐远离的背影。少年不高，只是瘦，在十几个少年里他领着头，离易璟最远，可是易璟却能把他认出来。
少年们在临云繁华的街巷里越走越远，直到他们拐了一个弯，他们彻底的消失了。
易璟瘪瘪嘴，想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哭。她站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无聊，也转身想要离开这个阳光刺眼的地方。就当她转过头，却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少年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眼里映着细碎的阳光：“我弟弟惹你了是不是？我替他道歉。”
这就是两个少年和女孩的相遇，那时候少年还稚嫩，女孩还青涩。易璟坐在姬承允当学徒的店里，直到家里人来把她带回家。女孩儿很安静，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晃着长腿，偶尔指着长相奇特的草药问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少年的声音温和表情也温和，连风和光也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