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恍然长梦
“好像一个梦啊。”离九悠悠的说。
夕阳晕黄色的光洒的到处都是，就像不要钱一样。柳衢挑了挑他修长的眉毛，冲着街上背影迷离的姑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这么跌宕起伏以及狗血的常用在话本子的故事情节，九九你说起来倒是简单。”他放在唇边的酒还未来得及咽下肚，就听见街上有着漂亮侧脸的姑娘回过头来，骂了一句臭流氓。柳衢的酒一口喷了出来，酒渍洒在了衣襟上。倒不是因为这姑娘的措辞而是因为这姑娘的右侧边脸与左边的脸极不相称，猛然看去就像一个怪物，倒是着实把柳衢吓了一跳。
离九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柳衢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柳衢瞪了她一眼：“笑笑笑，你看看你这样成什么样子，谁信你是大殷遗主。”末了，又抿了口酒愤愤加上一句，“这姑娘的左半边脸确实好看……”
“可是你们男人娶老婆的时候还是看脸不是么？就算是刚刚那个姑娘的左脸那么漂亮，你也不会因为她的侧脸娶她，你还是要看整张脸的，不会只喜欢一个人只朝向你的漂亮的那虚假的半张脸。”离九冲着那个背影努努嘴，莫名想到了某个坐在黑乎乎的高座上批改奏折的家伙。
“我还不知道她的姑娘她住哪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呢，完全陌生的人我有什么责任娶她？就因为那个口哨？妹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草率？”说着还拍了拍离九的肩膀，神情就像在教育一个不听话的小弟。
“所以……你们男人是不会喜欢上一个不了解的姑娘的是么？”离九垂着眼睛，长鬓在她额间晃来晃去。
“九九……”柳衢艰难的咽了咽已经在嘴里的酒水免得它顺着合不拢的唇线滑下来，再次弄湿自己的衣襟，然后又艰难的说，“别一口一个你们男人，其实男的女的在这件事上都是一样的。谁会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喜欢一个陌生的街头偶遇的姑娘或者公子？就因为他翩翩的背影她回眸一笑？”柳衢顿了顿，“别扯了，九九，你都十九岁了，这个年龄寻常女子都已经嫁人了，甚至……都已经有自己的孩子，儿女绕膝了。无论你是不是喜欢过封阳金色城墙里住着的那个没什么心肺的宁王，你都不该再这么问，你好歹也见识过什么叫人间悲喜什么是虚情假意，好歹应该成稳重一些了……你要知道我陪着你的时间不多了……”
柳衢如此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对于离九来说还是第一次，一时间竟然只睁大了眼睛去看他而不是立刻找话来反驳。可等柳衢说下去了，离九才明白这哪里是劝她放下伊何立地成佛，明明就是在嘲笑离九，顺便让离九快点找个人嫁了，别再赖在自己身边，阻碍自己的美好的婚姻爱情什么的。想了想离九觉得这家伙真是可恶，就顺脚踢了踢他，然后就看见柳衢身体一歪，手里的酒壶顺着有些老旧的屋檐滚落下去。
离九嘲笑似的看了柳衢一眼，俯身顺着延伸出去在不远的地方翘起来的檐角向下看。正奇怪为什么这精致脆弱的白瓷酒壶从那么高的三层小阁楼的屋顶掉下去为什么没传来细瓷破碎的声音，一低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撞进了眼帘。
孤灯长影。
离九立在军帐中，夜风有些凉了，离九缩了缩肩膀。
“打定主意了？你要走？”冷冷的几乎要结冰的声音借着幽暗的灯火传播。
“是，陛下。”
“再也不回来？”他的语气冷漠却又理所当然。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姑娘笑笑，长长的鬓发乖顺的贴在她的耳边。刚刚跳完的一曲长舞让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贴身的红衣勾勒出玲珑的线条，比不上成熟的师姐青言诱人魅惑，却也浮凸有致。
“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穿红绸衣服，很漂亮。”伊何不再纠缠那个话题。
“嗯。”离九低着头好像在看自己身上这件红的滴出血的衣服，她的左手不自然的垂下，有些僵直。“这是陛下两个月前送过来的，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陛下说是极北的寒蚕吐出来的好丝，也说是用上好的染料染的。想是陛下喜欢，今天就穿了。”
“噢？你记得这绸布，孤还以为你不在意这些小东西。”伊何没动。
“陛下还是第一次跟离九扯那么久的这东西。离九哪能记不住。”离九说。
“以前你也没有为孤穿过，今天倒是遂了孤的心意。”伊何坐的很远，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谢陛下。”离九答，“陛下，若别无他事，离九就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离开了。”
“有打算去哪里么？”伊何靠在可以坐两个人的宽阔的王座上，支着额头。
“没有……，”离九说，“不过……四海皆是王土，也不过是在陛下的土地上游荡。”她已经转过身子，一半站在光里一半站在黑暗里，睫毛的长影打在鼻翼，随着她清浅的呼吸起伏。
“离九你左手里是什么？”伊何忽然发问，很难相信伊何坐的那么远也还看得清楚离九僵直的手里握着东西。
皓腕扬起，一把精致的小银刀禁贴着离九的手，从手心到指尖。
“离九你又带着这些东西来见孤。”伊何支着额头的手动了动，就像是乏了些。
“我怕陛下不放我走。”离九动了动嘴角。
“你是说孤说话不算话？”伊何声音冷冷的。“那孤不放你走怎么办？”
离九笑起来，月光透过军帐的缝隙横在离九脚下，明晃晃的一条银色光线。“所以，我带着它来。”
离九横了横匕首比在自己脸上，“我忽然明白这世间还有很多东西我没有见过，很多地方还没有去过，很多心愿还未了。不想困在这封阳宫里了。”匕首在离九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深可入骨。
“陛下不就是看着这脸好看么？离九把这张脸就留在这里了。”离九捂了捂脸上的血痕，红蝶一样的血迹蔓延到素白的手指上。
夙夜寂静，再无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