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当时韶华
“走？去哪？”离九的手被柳衢扣住了，可这并不能阻止离九着急。
柳衢似笑非笑的接了离九甩过来的白眼，“是啊，岐南先生这么着急离开是有什么事情么？”他的声音和善语调柔和，可是，岐南一点都不想接这句话。
“是有一些事情。”岐南顿了顿看了一眼离九，“离九就拜托你照顾了。”
“别别别，”柳衢把离九的手抽出来放在岐南手里，就像丢什么垃圾一样，明明刚刚他还握得很紧，离九怎么都挣不出来，“九九还是你照顾吧，先生从宁王那里回来不是找她么？”柳衢好像躲瘟疫一样迅速从离九的桌子上撤出来，挥了挥手就带着一壶上好的梨花酿消失在店小二的视线里了，速度之快惊得店小二嘴巴都合不拢。
离九冲着那抹玄色的背影笑笑，尴尬又悄悄的把手从岐南的手心里抽回来。离九的手很凉，像一块冰，但岐南的手却温热的很。离九喜欢岐南手心的那一点温暖，被握住了之后就像被整个春天包裹。很久之后她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岐南，明明其他人的手掌也是温热的，想了很久离九才想到，因为第一次遇见岐南的时候，岐南就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时候的自己潦倒狼狈，可是抓住离九的手却那么温暖。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人握住离九的手，离九就像一个瘟疫，她穿行在无数熟悉又陌生的人的尸骨里，她想找到一个温暖的大手来保护自己，可是，那些尸骨已经渐渐冷却。最后靠在雍城王妃身边的离九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白色的外衣被染的血红，乱蓬蓬的头发垂在她细瓷般的脸侧。离九很久之后见过一个受伤的小野猫，最后无处可去了蜷在已经死亡母猫身边，可是母猫的乳房已经干瘪了，脏乱的皮毛上全是难看的血迹，小野猫喵喵叫着，可是很快一场大雨打在它身上，它没有去处，没有地方躲雨，被沙石一样的雨点打得喵喵叫，声音又细又小，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雨声里，没有人发现。森林里只有野兽。离九差点踩到它，把它抱起来的时候它全身都在颤抖，小小的深黑色眼睛只抬起来看了一眼离九它就死去了，最后死的时候它小小的毛绒绒的脑袋搁在离九的手心，像是满足。像是被暴风雨被寒冷被鲜血被死亡惊吓过后得到一点温暖的满足。
离九找了一个湿润温和的地方，用一根半枯的树枝撅了一个小穴，把这只小野猫和它的母亲埋在一起。离九给这只小野猫挑了一块悬崖下的高地，在那里既不会有风雨也不会被洪水淹没。离九很满意这只小野猫的归宿。她立在那个小小的土堆前，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封阳宫里辰风阁上读过的话本子里说：“吾今葬花人笑痴，不知他日谁葬吾。”离九当时说与明因时还千般不屑，说这话本子的女主真是矫情，人活在世上就要潇潇洒洒什么的。立时被明因顶撞了回来，明因说姑娘你要是活得潇潇洒洒随心所欲就不会听着外面大臣骂你还在这里看话本子了。离九登时无语只得继续听着外面大臣气急败坏的话继续坐在辰风阁里看话本子。
离九将将才知道果真是人生无常。
埋掉小野猫之前的离九刚刚打过一架，从生死场里逃了一条命出来。那是离九第一次杀人，离九学了六年的杀人术，却在她快要满十八岁的时候才杀了第一个人。离九一身黑衣长发束起，看起来潇洒无比的穿梭在将军府的时候内心几乎是绝望的——离九忘了怎么出去。路痴到一定程度的离九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对于这庞大将军府的构造离九只研究了个大概——也就是说离九只知道如何方便快捷的进入将军府杀掉这个将军。这个将军是宁国的一个老将军，在离九离宫之后不久复出，一举拯救了宁军在驱逐了匈奴之后就无法推进的困境，并成功将战线推进至蔡国边境，也就是说，只剩下蔡邾两个小国，伊何就要统一九州了。谁也不知道这个老将军从哪里来，谁也不知道这老将军这些年去了哪里。在战争胶着的时候，来往的斥候骑着绝世的好马将来自战场的消息和老将军的命令方案来回传递。从宁王对老将军的尊敬和称呼里，市井小民也隐隐约约知道了这老将军姓风，而孟同的师父大约也是姓风的。离九直到进了将军府才知道这个姓风的并不是孟同师父那个姓风的而是另一个姓风的。还是没有人知道这风姓的将军究竟是谁，只知道他如流星经天般迅速崛起然后被后来称为第一杀手的离九杀掉了。离九阴差阳错的因为杀掉了这机关重重保护下神神秘秘的风老将军，才获得这称号。可是离九当时正抓狂于迷宫一样复杂的道路，完全顾不得这件事的后果。她满身满手都是那个和蔼老将军的鲜血，腹间一片温热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而这时候风老将军遇刺的消息也传到了宁宫，岐南匆匆赶到只确认了风老将军的尸体之后就四处寻找刺客。离九不知道谁会来，也不知道这偌大的将军院子里有什么机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这是鲜血横流的地方，离九每每回想起来都是止不住的噩梦。慌慌张张的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什么心有灵犀，离九一头撞进了岐南巡查的地方。
岐南一眼看见了那个轻巧的幽灵一样的影子，身法倒是高超上乘，可她的路线正在去往一个死角。岐南没有多想身形一闪就拦住那人去路。离九眼皮跳了挑，眼前这人打是打不过的，跑又很难跑的掉。离九艰难的抽出剑来对着岐南，却只见眼间的男人怔了怔便叫道：“离九。”离九从善如流的摘下面巾来，冲岐南干笑了一下。
“真巧哈……”离九觉得自己这话也甚是无趣，只得闭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