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山海相峙
好像一瞬间时间被凝固了，大臣举着手里的酒还没来得及饮下，凑到耳边的带着胡子的嘴还没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所有人都噤声看向不卑不亢挺直了腰身站在中间的孟同。
那些舞女还没从孟将军笑了他是不是对我笑的思绪里出来就慌忙相互拥挤着跪下。娇嫩的皮肤贴着微凉的地面。
离九从一杯酒里抬头看向孟同，微红的脸颊映在酒水里恍若绝美的云霞。离九微挑起长眉，是在说我？她抬头那一瞬惊讶的神情倒是多几分可爱。
孟同笑笑，笑里是轻蔑也有不屑。
“陛下，微臣向您请求的女子就是离九姑娘。”
伊何没有立刻拒绝，他转头看向离九。离九向来是素颜，嫩白的肌肤好像被火焰烤得温暖起来的雪。五官像是被传说里大夏的画师巫渊婳的画一样漂亮。巫渊婳是自大夏建国道宁昭武王四年最有名的一位画师，最擅仕女图，画里的每个女子都飘若朝霞，娇若啼莺。平常人家谁要是有他一幅画，必遭灭门之灾祸——无数人只要是有权势的都盯着这些画。他本是大夏的皇室，当时的大夏国皇帝巫子炎都要尊称他一声皇叔。而这么一个名扬百世千古的画师却极丑陋，满脸横七竖八的疤痕，坊间传说他原来极漂亮，是被妒恨他才华的亲弟弟巫渊亥放火烧毁了脸庞。而正史《大夏*巫渊婳》中则说，他的脸是小时候自己玩火焚烧了寝宫所致。有诗说：“画中仙欲乘凤而去九天之上兮，帘后人仿若森罗地狱来。”由于面貌的关系，巫渊婳在任何时候都以白纱或帘幕相遮，更有想象力无穷的老者猜测说，你们看看这名字，明明就是一届女流，因为要辅佐朝政肃清叛敌所以毁面改行终生未嫁。
离九好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神仙妃子，漆黑如玉的眸子里带着温暖的光。也许是画上下来的女子总是有那么一抹不近人情的冷，相比于在场的浓妆妖艳的师姐青言或者那个匈奴公主以至于是其他舞女，离九都太冷。一直在悄悄喝酒的她，在众人都喧闹的时间里也并不显眼。盯着她看久了，会觉得烛光都静止在她身上。
“她不可以。”伊何的语气淡淡的，但传达出来的意思却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孟将军还是换个人吧。”伊何倒了一杯酒。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为什么是她？”伊何问。“你喜欢她么？”
“这也正是微臣想问陛下的。为什么后宫佳丽三千只对她一人那么好，为她废师皇后，为她诛秋氏一族，为她七日连杀二十一太医令。而她只来我宁国不到一年未曾承受过陛下的雨露恩泽，陛下不觉得太宠她了么？不知此女以何魅惑我宁国天子，不过，”孟同看了一眼离九直直跪了下去，“愿陛下明鉴，此女决不能留。”
“愿陛下明鉴。”孟同后面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离九被孟同的眼神刺了一下，转过脸去看伊何。
伊何的指甲都陷进血肉里去，他的脸上反而带了些许笑意，只是那笑意让人看了害怕的想要跪下去。
万人的军营，上千的官员，数百人的后宫，此时就只有伊何和离九两个人站着。离九没来由的颤了一下，觉得封阳郊外的风真冷。可这明明是夏天啊。离九自己对自己说，怎么那么冷啊。离九就要哭出来了。
前后左右全是跪着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想自己和伊何在一起，普天之下没有人希望自己和伊何在一起。离九看着这些跪倒在地的人，恨不得杀了他们，他们凭什么阻止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可是天下那么大，他们就算每人只有一个眼神，加起来也能杀你一万次。而你就只有一个人，纵使你学了无上的杀人术，那么多人，你杀得完么？
离九想起息仪这个老头来，原来自己的命运很早之前就被预言了么？离九记得息仪捻着胡须笑着说，那就学杀人术，杀了你前途路上的那些挡道的人。他的笑容像长在了皱纹里。
离九侧过脸看着这个自己从十六岁草长莺飞的那个三月开始喜欢的人，那么大的事情他的脸上反而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看他的眼睛才能看见里面潜藏的愤怒。他负手而立，站在他高高的王座上看着众人的跪拜。
伊何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涌起巨大的愤怒。这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想要做的事。这些人凭什么拦着！怪不得自己一个接一个的处死那些太医令的时候，再没有废皇后时候上奏的人多，原来他们在这里等着呢！
“陛下，红颜祸水啊……陛下！”符林大人不知道是醉酒还是因愤怒而不断颤抖，“即如匈奴俘虏如雅若公主，陛下也贬她为普通人留她一条性命罢了。纵使她容颜倾国，普天下又不止她一人容颜倾国。青言娘娘容颜不输于她，即使刚刚那个雅若公主也要胜过她，陛下为何要执着于此女子，莫非此女是什么妖魔。”
好像有人操纵了众人，背后布下了这样一个陷阱。
“够了！”伊何断喝，“拖下去斩！如有再谏者如同符林！”
众臣沉默了一会，那些所谓的肱骨之臣互相递着眼色，好像一同下定了决心，纷纷踏前一步再次跪倒，“陛下。”
整齐的如同海潮如同他的赤潮之军要将离九吞没。
“你们都不怕死么？！”伊何扶着桌子大喝。
回答他的是更加整齐的一声“陛下”。
“你们若想跪，就那么跪着，孤不拦你们。孤也不会伤离九分毫。”他冷哼一声不再理睬。
那些大臣也依旧跪着。
漫天灯火，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自己与万人相对。离九嘴角微动。
“陛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有些突兀。
伊何长眉一动，离九也跪在他面前，他低低说：“离九……”
“陛下。”离九抬起头来看着伊何。
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