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云蝶如雪
“我叫雅若……”
“雅若……”
公主抹掉了眼泪，规规矩矩的跪在高台下，模仿其他汉臣的样子俯首行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决的神色，离九这才看见公主的眸色带了些许绿色，像狼或者是猫。
“尊敬的宁国皇帝，请放雅若回家乡。”
坚定的声音传彻整个军营。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孟将军用舒缓的语气或者说……没有什么情绪的语气讲述了阿铭的故事，他没有提起阿铭最后托伍长照顾雅若这个匈奴公主，这与他壮士的名声有损。但是，雅若公主和孟将军都知道这件事，尽管阿铭的故事在很大程度上被缩减为一个壮士如何殉国的。
伊何起身慢慢走下高台，雅若公主仍然规规矩矩的跪倒在地，离九恍惚以为那是守护自己的神明离开了自己要去守护别人。
伊何向着这个美貌的匈奴公主伸出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淡淡的光下就像良工巧匠精心雕琢过的白玉。公主笑了笑，也伸出手来似乎是在回应这个君王的邀请，她眼角淡淡的伤痕都生动明媚起来。离九听见自己左前侧的青言叹了口气。底下的大臣看着自己王上的动作以为这个美貌的公主被看中了，有年迈老朽的大臣正准备上奏劝诫伊何。
然而，银白色的刀光闪过，公主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扎向伊何。围在伊何附近的兵士还没有来得及扑上去，伊何就已经反制了公主，匕首掉在地上。
那一瞬间快的不可思议。
伊何问怀里的公主：“这是为什么呢？你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的，你还说了要回家乡去。不去看你的父王了么？还有你未婚的夫君。”公主发间带了一点甜甜的奶香和青草的味道。伊何的声音很小，周围扑上来的侍卫也被他挥退了。
离九只看见他嘴唇翕动好像在说什么隐秘的情话。
“雅若其实是想去曼水啊。”公主的眼睛看着天上的云。
“曼水是哪里？”伊何皱了皱眉。
“阿铭的家乡。我一生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睛，毫不躲避的直直看向你好像要把你看见自己的心里去。在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我死去的阿妈。”公主的眼泪打在伊何手上，伊何垂眸看着那滴泪水在自己手上下滑，带着美好的弧线。
他抬起头来看向离九，好像是在询问一个答案。
“那你为何又来刺杀我？”别人只看见伊何没有放开公主。
“为了父王吧。虽然父王说自己最想做的事不过是骑马喝酒放牧，但是他心里也像任何一个男人一样渴望征服四方。阿妈活着的时候说父王也是一个热血的少年，而他心里的热血还未曾死去。阿妈说我们女人不能给他添麻烦，就算将来父王拿我做交易的筹码，我也要乖乖的听话。我想为阿妈为父王做最后一点事。”公主喃喃。
伊何一手刀击在公主的后颈，好像扔了什么东西一样扔下了公主的身体。
“就当她死了，送她到曼水去吧。”伊何一边往回走一边下令，再也没有看公主一眼。
公主蜷曲的好像婴儿一样躺在干净无尘的高台上，这个高台是搭来跳舞用的。她的喜服在高台上好像流动的火焰。
她最后听见这个异国君王的话是：
“那你阿妈一定很爱你父王吧。
那一瞬，云万里山千蝶，花开如雪，长歌不灭。
他身后臣民跪拜。
“陛下英明。吾王万岁，必得神佑。”
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他走在登上王座的路上，众人都离他很远，他的眼睛却看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身着素衣，在光下好像翩翩的蝶，身上每一个地方都亮得耀眼。她好看的唇也开合，喊着和那些臣子一样的话。
“你也希望孤如此么？”
他收回了目光重新坐在离众人都很远的地方——那是他的王座。
翩翩舞女穿着各色斑斓的衣服在高台上舞了一曲又一曲，日渐暮。将军臣子按了自己职位或坐或站，饮酒私语，观舞作乐。
“那个……诶对对就是那个，很漂亮，你看，看那小身段……”御史的眼睛都花了，他的手颤颤巍巍指向众翩跹舞女里的绿衣姑娘。
身边的那个大臣摇摇头，“依我看，还是那个身上紫色多一些那个好看……”
有些大臣酒喝得有些多了，自以为的窃窃私语连伊何都听的见。比如刚才。
“那，孤就把那绿衣姑娘赐给御史，那紫衣的赐给中丞。”伊何笑着说。
两个喝多了的大臣慌忙跪下谢恩，御史的帽子都歪了一些。两个姑娘也停了舞步在高台跪下，长长的舞衣拖在地上。
“平身吧，”伊何笑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知孟将军可看中了哪个女子？”伊何又微笑着侧头的看向一直饮酒不曾说话的孟同。
孟同收回目光，剑眉微挑，英挺的侧脸映在早早燃起的灯烛光里。他已经被高台上一波又一波的舞女看了很久了，洗去尘埃疲倦色的将军还是很俊俏的，她们不敢觊觎宁王，就只能看看这个将军。每个舞女都觉得无论是谁被这个将军选中了还是很幸运的，即使冒着被他打耳光的风险，也比被刚才猥琐的两个老头子看中要好的多。
“回陛下，微臣确实看中了一个女子。”他的唇角拉出凌厉的线。
“哦，向来不近女色的孟将军终于看上一个女子了么？说出来，孤赐与你。”伊何说。
孟将军二十四岁尚未婚配，也没有小妾，也不养舞姬，甚至没有人见过他对某个女人笑笑。对于那些这个时间自己儿子都四五岁抱着酱油瓶子满街跑的贵族大臣来说几乎不可思议。于是坊间就流传了将军是喜欢男人的。
“谢陛下。”将军行礼起身，转过头看向那些舞姬女子，她们身上涂了芳香的香料穿的衣服光滑而微微透明，烛火下妖娆万千。而将军的目光扫过的时候，她们又羞涩的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纷纷垂下头，任长鬓将她们的期待的眼神盖住。
“将军是看上的女子太多，说不出来了么？”席间传来嬉笑声。
孟同倒也毫不在意笑笑，未曾看向席间声音传来的地方，但是他说：“符林大人取笑了。”练武练得久了，耳朵也比常人灵敏些，他分辨的出这些嘈杂声音都是属于谁的。
“陛下，微臣看中了一个叫离九的姑娘。”他遥遥对着王座上的伊何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