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是个很不错的丫头。”
说罢周子桑整理好朝服,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剩下南康,跌坐在地摊上,沉默不语。
按照周子桑的性格,南康可以笃定周子桑是不会对云逸做什么的,可是听他这样淡淡的夸着另外一个姑娘,她感到心酸。是啊,是她亲手将周子桑推给了别人。
曾经她有过接近他的机会,甚至他已经开始接纳她,可是她又亲手把他推远,推的时候还在幻想,或许他根本不会走。
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她坐在地毯上半晌,竟真的轻轻的笑出声来,想到前日皇帝警告她的话,突然不明白她做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为了谁?为了皇帝么?可皇帝已经对她连基本的姐弟之情都不顾;为了慎王么?可慎王明知她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不还是一心一意想要毁掉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为什么她总是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来为难自己身边的人?
想到这些日子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竟然都是周子桑,而她却因为不想皇帝纳妃这样荒谬的借口而让自己的丈夫去亲近其他的女人。
她笑的越来越大声,突然忍不住闷哼一声,地毯上多了一滩夺目刺眼的鲜血,缠枝繁花被染得妖艳刺眼。
终归,她只是报应不爽。
南康渐渐躺到地上,往事走马灯一般演过一遍,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好像都在为别人而活。
她仰望着天花板繁复的花纹,低低而持续的笑着,笑到声嘶力竭。
当晚间周子桑回来时便看到南康躺在床上,面色萎顿,他顿了顿,问:“吃晚饭了么?”
南康诧异的转过头来,她没想到周子桑还能这样关切的问她,刚想开口回答,又被周子桑抢白:“今晚我还是去云逸房中,你……好好休息吧,我回来拿些换洗的衣服。”
于是一连三日,周子桑都在云逸房中度过。丞相府的侍妾独宠的消息已经在坊间传遍,人们茶余饭后聊起来都用解恨的口吻说,终于那个心狠手辣的公主也有报应不爽的这一天。
而他们口中心狠手辣的公主,仍旧只是没什么精神在院子中晒太阳,边晒边同银烛讨论:“你说我这一天两天的这么晒着,现在也不知黑成什么样了?快去拿个镜子来我照照。”
银烛听了撇着嘴答:“殿下,您现在这样还有心情照镜子……”
不然还能做什么?南康在心底苦笑两声,她倒是想去看看周子桑,想去求得周子桑的原谅,可那又怎么可能,她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有自知之明。
“照镜子有什么用呢?我这里有上好的珍珠粉,等会儿让他们送来给姐姐敷脸,美白是最有效果的。”
正说着,云逸突然进来了,接连消失了三天之后才出现,银烛看了云逸冷哼一声,转身去给她倒茶去了。
茶端过来之后,云逸看了银烛一眼道:“放着吧,我等会儿再喝。”
“哟,您之前不是说您同我们才是一样的人么?怎么对着我们的主子叫起了‘姐姐’?”
银烛一上来就是讽刺的口吻,让云逸尴尬了一下,南康道:“银烛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下去吧。”
银烛听了冷哼一声走开了,南康安慰云逸:“银烛不懂事,说的话妹妹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逸听南康主动唤她一声“妹妹”,不由得笑逐颜开:“姐姐不用担心,奴才的话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倒是刚才我听姐姐说姐姐怕晒黑,我那里有大人刚送来的上好的珍珠粉,等会儿让他们送点来吧。”
“哦?原来你也看着我像是黑了许多么?珍珠粉我以前倒还敷一些,可是后来腻了觉得没意思,都散给了小丫头们,难为你还记得,这既是大人送你的心意,你就自己留着用吧。这两日如何?没见你来请安。”
云逸听南康淡淡的口吻,脸上又是一阵尴尬,等到南康问她近日如何的时候,她又重新笑道:“近日有点忙,没能来向姐姐请安,还望姐姐恕罪。主要是大人他……他近日嘱咐我若身子乏了可不必来请安,我就想着,前些日子想必是我疏忽了,无论大人怎样喜欢我,我也不能因此恃宠而骄,因此特来请罪,还望姐姐原谅。”
南康听了微笑着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请不请安无所谓,把大人伺候好了,再得个一男半女才是要紧,周家的香火可指望着你呢。”
云逸听了一脸娇羞:“妹妹怎么好意思,这种事情当然是姐姐先才是,自然是正房嫡子为尊。”
南康斜眼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云逸,想着这个丫头不过是单单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可以这样轻易的得到周子桑,不由得心里一阵憋闷。于她而言,她把周子桑放在心尖上,那是最遥不可及最高贵的所在,她求而不得却又无法放弃,那时她想,虽然她得不到,然而别人和她一样同样只能仰望周子桑,那时她觉得这大概还是公平的。然而现在?眼前这个姑娘不过是笑一笑,甚至都没动手,周子桑就被她双手捧着送上,她知道,不能把周子桑当做自己私有的物品,可是爱一个人哪有不想独占的呢?她无法克制自己心里的抑郁,敷衍道:“这种事情你不必在意,老夫人也说了,都是周家的孩子,不分什么嫡庶尊卑。”
云逸听了笑容满面,南康皱着眉头看了半晌,恹恹的说自己乏了,就把云逸打发出去了。
而云逸走出院门,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嘴角掀起一个冷笑。
正闷头往回走,不经意就差点撞上刚回朝的周子桑,周子桑见她从南康的院子中出来,于是状似不经意的问:“去公主那里请安了?”
云逸抬头看了眼周子桑,这男人看似问的漫不经心,好似在谈一件与自己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他眼中的紧张和在乎却出卖了他。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笑道:“是啊,几日没去姐姐那里请安,所以去看看呢。”
周子桑一听云逸叫“姐姐”,挑眉问道:“公主竟让你唤她‘姐姐’么?”
“嗯!姐姐人很好也很有意思,我去的时候她正和侍女们商量着要找东西敷脸——怕自己晒黑了呢,其实姐姐真的是很有心胸和气度的人,不怕说实话,若是换了云逸,自己的丈夫连着几日不来自己这里,多少有些失落吧……”云逸看着周子桑一阵失神,又喃喃道:“大概姐姐是不一样的,毕竟是深宫内院长大的人,见的世面到底是不同的。”
周子桑听了云逸的话眼神黯淡下来,过了半晌又问:“那……她就没说些别的?”
“唔?”云逸看着周子桑迷茫道:“其他没什么呀,不过说了些教我伺候好大人,以后……以后……当然,云逸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在姐姐还没有……之前云逸怎么可以,何况、何况大人现在一心里只有姐姐一人,云逸也不可能……”
周子桑见云逸一时面若红霞一时又苍白如纸,便知大概是南康同她说了若生个一男半女必不会亏待她的话,不由得心中一阵恼怒。
他冷了她整整三天,这三天他忍着不想她、不见她,可她呢?竟可以若无其事的和侍女们闲聊,还嘱咐云逸不要顾忌身份尽早有个子嗣之类的话,简直是世间正妻的模范。可他……她难道不知道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周子桑悲愤的笑了笑,对云逸说:“你也不必失落,我不碰你也是有道理的,到底你也算是个好姑娘,到现在也没害着谁,将来我还是要放你出去的,到时候婚嫁凭你自由。”
云逸一听周子桑说将来要放自己出去,一把抱住周子桑双眼模糊道:“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云逸既已经被指给了大人,从此以后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云逸不求大人能怎样疼云逸,只要给云逸一个落脚的地方就可以了!再说……再说全大襄的人都知道云逸已经是丞相大人的侍妾,云逸以后又怎么、怎么自由婚嫁呢?大人若将来放了云逸,哪个又真的敢娶我?求大人收留,给云逸一条活路吧!”
说着,云逸的泪已经打湿了周子桑的衣襟,周子桑顺着自己濡湿的袖口看去,不远处南康被银烛搀着俏生生的立在那里,脸色却是苍白如纸。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任由云逸从后面抱着他,任由云逸的泪一滴一滴的打湿他背在后面的那只衣袖上,悲从心来。
南康远远看见云逸抱着周子桑,皱眉仔细瞧了半晌,突然剧烈的咳嗽不止,银烛边给她拍背边拿着帕子递过去,周子桑见南康像是咳出什么,双手颤抖着握紧丝帕,转身远远的走回院子了。
而刚见她进院子没多久,便听到银烛慌乱而带着哭腔喊着众人去唤御医,周子桑一把甩开云逸抱在他腰间的手,快速折过院子的圆门,只见银烛半抱着不省人事的南康泪流满面,手里抖着的丝帕上赫然有一片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