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查访的十三一直未回,隐卫十四便下来回道:“回殿下,据查,裴筠明是慎王的表姐夫在老家未进京时的朋友,与慎王面上来往有过几次,但不甚亲密,只在前几年有过几次往来,据说是裴筠明府中有一位绝色的舞姬,慎王去看了几次那舞姬跳舞,后来也就没了下文。”
“那么那个舞姬呢?”
“一直在裴府,但是中间染病,裴筠明便放她休养,有两年没再出来跳舞,后来好了之后调教两年就送进了帝都,就是前些日子被殿下留下来的云姑娘。”
“哦?那么这样说来,慎王前两年身边一直带的姑娘,有可能就是云逸了?”
“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那都不要紧,”南康站起身来在院子中来回踱步,云逸并不简单只是慎王用来复仇的工具,从她看云逸的眼神都能看出,那里有不甘有怨恨,似是对她有着极大的仇恨,可是她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如果真的要除去仇人必然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哪位家中竟还能留下这么个姑娘?她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于是吩咐十四:“你们告诉十三,不必太在意云逸是否就是慎王当年留在身边的姑娘,把方向给我对准云逸,去查查她的身世,是什么时候进的裴府,怎么进的裴府,查的清楚一些。”
“是。”
隐卫悄无声息的退了,南康的思考没有受到打扰,她只是想不到这个云逸到底是谁,若说有仇,这世上同她有仇的人千万,可大部分都是斩草除根,她想不到哪个人有至亲没被处理。若裴府的舞姬、慎王身边的人和云逸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更让她疑惑,自她执政以来,能够让她出面解决的不是高官就是权贵,这样身份的人家,怎么会有姑娘自小是在别人府中当做舞姬养大呢?
南康正是没有头绪,另一边云逸早已把自己收拾了妥当,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翡翠玉兰的簪子斜斜的插在鬓间,她揉了揉自己红肿的双眼,未施粉黛的脸上因为泪痕多了几分憔悴,恰如风中娇弱不堪的花,惹人怜爱。
整理好之后,有侍女送来参汤,云逸接了一路走去周子桑的书房。
周子桑这些日子既没有去她那里,也没有去南康那里,整日下朝回来之后便是躲在书房中,不是独自处理公务,便是同朝中三两同僚议事,有时直到天明书房中还是灯火通明。于是周母就嘱咐云逸每日亲自给周子桑送参汤,不可懈怠。
今日她端着托盘在门外站了半晌,确定书房中只有周子桑自己,便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进去了。
里间周子桑刚合上奏章文书,准备向外走去,云逸挑了挑眉将参汤放下:“大人今日的文书都看完了么?又要去殿下那里?”
周子桑见是每日来送汤的云逸,敷衍道:“是,南康那里自然有炖好的汤,以后你不必每日都来送了,”说罢转身欲走,突然像是又想起什么,又问:“你平日不是唤南康‘姐姐’?今儿个怎的又生疏了改叫‘殿下’了?”
云逸听了,眼中水雾渐起:“以前是云逸不自量力,竟不知好歹无视尊卑,殿下已经……已经同云逸说过了。”
“哦?”周子桑见云逸眼角泛泪,眼圈红肿,知道必是南康同云逸说了什么,于是解释道:“南康这个人一向是心直口快,若她说了什么严厉的话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我替她向你道歉。其实只要你规规矩矩,她也不会拿你怎样,她从不做无理的事情。你同她相处久了便知道了。”
周子桑一番话说罢,云逸已经泪流满面:“是,大人今日竟愿意安慰云逸,真教云逸感激不尽。”
面对云逸的泪水,周子桑一时无言。
对于这个姑娘,他是感到亏欠的,说到底他和南康不过是基于自己的目的把她擅自留在周府,这个姑娘本该是进入深宫受尽万千宠爱,如今却只能在府中做个地位卑微的侍妾,整日看别人脸色,活的小心翼翼。他不知道进宫是否出于她本人的意愿,但他能够理解从小为奴为婢的苦楚,因此尽量不为难她。周子桑怔怔的站了一会儿,觉得对云逸确实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转身又要离去。
“大人……就真的这么讨厌云逸么?”
周子桑莫名其妙:“并没有,你为何这样问?”
“其实……其实云逸也知道。”云逸绞着自己的衣襟低头小声道:“那几日大人来我这里,却又不做什么,晚上也只在外间的榻上留宿,不过是……不过是同殿下生了气,想气一气殿下吧?其实殿下当时留下我,也并不是真心想给大人做侍妾,对不对?”
周子桑看着云逸,心中已是震惊,他收回迈出去的脚步,问:“你怎的这样认为?南康收你进府的时候不也说了么,不过是因她一无所出,所以才收你进来,那两日……我确实是不该为了气她就进你的屋子,害的你以后都不好嫁人……”
“云逸不是要怪大人!”云逸听周子桑的语气,竟像是要同她保证以后再不会动她一般,于是一把抓住周子桑的衣袖,紧蹙眉头道:“自从上次殿下提点过云逸,云逸便知自己是怎样的人,云逸不求大人能对云逸如何,只是如今云逸已经是大人的人了,只求大人能稍微垂怜云逸,不要……不要让云逸孤苦一生!”
周子桑见云逸苦苦哀求,为难的往后退了一步道:“云逸姑娘,不是我狠心,确实是我对除了南康以外的其他姑娘没有心思,你放心,你若担心将来,我必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放心的出去。”
云逸见周子桑只是拒绝,只好慢慢松开他的衣袖,凄苦的退到一边:“没想到大人对殿下一往情深至此,云逸也无话可说,只有一点,老夫人让云逸替她照看着周府的上上下下,云逸这些日子有很多不懂,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同他们也有了很深的感情。老夫人待云逸若亲生女儿,云逸只求大人在将云逸送走之前不要告诉老夫人,让她过早的伤心,又与殿下起不必要的争执,也请大人不要告诉其他人,云逸只想同他们继续按照现在这样正常的相处,不想他们用同情的目光看我。”
云逸的一番话说得周子桑不忍心再拒绝,于是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云逸还有一个请求,云逸知道,老夫人同殿下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自我进来之后才略有缓和,老夫人一直认为殿下收我进府是为了给周家传宗接代,因此……若大人贸贸然对云逸冷淡下来,恐老夫人又要因此操心,那时老夫人若知道殿下收我做侍妾不过是一时的缓兵之计,恐怕又要与殿下为难。”
“那……你要如何?”
“云逸斗胆想请大人……一个月之内最少能来云逸房中三次——大人千万不要误会!老夫人待云逸如亲生女儿一般,云逸这么做只是不想让老夫人伤心难过,况且殿下对云逸也不薄,自云逸进府以来吃穿用度全比着殿下的规制,云逸心中感激,实在是不想让他们再因云逸心生嫌隙。”
周子桑沉吟:“这样恐于你的名声不好。”
云逸见周子桑此时还为她着想,苦笑道:“大人已经进过云逸的房,如今再多进几次又有什么区别?”
周子桑见云逸一脸嘲讽,想了片刻,终究对这个姑娘他还是无法做到与她朝夕相对而置南康于不顾,于是他说:“话不能这么说,我既决定以后要放你出去,就不能再辱你名声,你对我母亲和南康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以后我不会再进你的房间。若你怕因此母亲与南康会再生嫌隙,从现在到你走之前,我也不进南康的房便是,这样我母亲也没有理由寻南康的不痛快,一切全因我政事繁忙,无暇顾及男女私情罢了。”
说罢,周子桑决定不再与云逸讨论,吩咐她把参汤送回去自己喝了,自己便转身朝南康的房中去了。
而云逸站在当下,看着托盘中的参汤,皱紧眉头。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丝毫不为女色所动。
她自小长得就比众人出色,长大后更是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倾城祸国的功效,以是慎王才将她仔仔细细的养在府中留待以后重用,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她皱一皱眉便立刻有男人为她赴汤蹈火,见她美色丝毫不为所动的,至今还只有周子桑一人——哦,对了,她的主子慎王也算一个。
想到慎王,她下意识的摸到腰间的玉莲坠子,来回的摩挲,清冷莹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感到片刻的安宁。
从来她都只能仰望着那个人,是他将她从那个黑暗龌龊的地方救出来,告诉她作为一个人该有的目标和方向,她能做的就是用毕生来报答他,也来成全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