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邑赶紧上前来拿了丝帕握住南康流血的手,包好之后御医来开了几副药方,这次竟全所未有的大胆的训斥了长公主。
南康阴冷着一双眼瞧得御医背后发寒,平邑打了个哈哈让御医离开了,才轻声劝慰:“阿姐若生气,拿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发泄发泄就完了,何苦伤害自己的身体?我瞧着姐夫对阿姐的身子可是紧张得很呢,若他回来知道阿姐把自己弄伤了,又不知要怎样呢。”
平邑的话像是悠远清澈的钟声,瞬间将南康敲醒,她突然想起周子桑早间喝斥自己的样子,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恐怕这次周子桑是要真的生气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南康此刻竟然也有畏惧的时候,平邑见南康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伤神,这辈子若有人也这样真心对她,恐怕死也甘愿了吧。
她收敛了心神,指挥着银烛和画屏收拾了屋子,又换上了些新的摆件,又让厨房炖了西洋参汤,盯着南康喝完了,便嘱咐着银烛去厨房吩咐准备午膳。
南康全程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由着众人摆布她。
当众人全都散去之后,南康疑惑的问平邑:“怎的你现在对这些下人们做的琐事如此熟稔?”
平邑眨了眨眼,呵呵笑道:“不是说了么,我一个人在章府无聊得紧,所以和奴才丫头们走得近了一些,同他们做做伴。”
“哦?”南康狐疑的看着平邑,觉得她话中三分真,七分假,但又不好再多问,心中留了意之后,面上便敷衍了过去。
周子桑罢朝回来之后,径直去了慎王在的客房,因他再晚点去,怕是慎王要遵从前日他们的约定,离开周府了。
世事总是如此变幻莫测,前日他还在劝慎王离开,尽力将自己和南康撇在漩涡之外,而今日他就要劝慎王回到这漩涡之中,并且把南康一同拉进去。
他攥了攥自己的拳头,这件事务必要做的小心谨慎,不然若要南康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亲手策划,后果……怕不堪设想。
今日他已经与皇帝商定,不日将重新把云逸放回牢中,以便南康和慎王前去营救,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违背之前的说法,尽量把慎王和南康都拉进这场阴谋之中。
慎王已经将自己的行囊都收拾好,即刻就要离开周府。
他踟蹰着是否要再去同南康道别,因这一别,或许是永生不见。
他皱紧眉头盯着紧闭的门瞧了半晌,最终紧紧握着拳头,决定悄无声息的离开。他从来只能带给她麻烦和灾祸,再去道别恐怕也是多生事端罢了。
刚要伸手去推门,门便“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来,慎王看着一脸严肃的周子桑进来,心下惴惴然,莫不是云逸那边有了消息?
“王爷要走?我有件事要与王爷说,还望王爷稍安勿躁。”
慎王眼皮突突跳了两下,心中如擂鼓一般,他面色强壮镇定的放下手中的包袱,慢慢坐在那里,听周子桑道:“云逸的事情或许不日便有着落,不知王爷可否愿意等上一等?”
慎王握紧了拳头:“怎么说?”
周子桑沉吟了片刻,道:“我打听到,皇上似乎并未问出什么紧要的东西,这两日就要把云逸重新关回大牢,择日处斩。”
“哦?终于可以找到了么?!”
慎王激动地站起身来,他来回在房内走了良久,片刻终于打定主意立定,问:“大人这个消息可确实是真?”
“十有八九是真。”
“那好,我今日已经答应阿康要离开周府,再寻找几日云逸不得便回封地去的,我还请她替我向你转告,若有云逸的下落,若真有万一,还要麻烦你替我敛了她的尸首……如今……还是照着我说的行事吧,我这就离开,既然能够知道她在哪里,那么下面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们夫妇插手了。”
周子桑见慎王始终坚持要离开,只好问:“王爷若离开周府,可有好的去处?”
慎王点点头,脸上露出贵胄公子与生俱来的自信:“去处总还是有的,你们不必担心,此后我与云逸是生是死,都与你们夫妇再不相干。只有一点,阿康就托付你照顾了,麻烦务必将她的病治好……这一生看似她欠我,其实我也欠她,总之无论如何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我希望她可以好好地活着。”
慎王诚恳的态度让周子桑心中一暖,他想,桃子的冤死恐怕只能随着她长埋地下,可南康还能受到如此诚挚的关怀和照拂,恐怕也是值得的。
“此次去后怕再难相见,还望王爷保重,王爷……真的不去同南康道别了么?”想到晨间南康发现慎王不在时慌乱的反应,周子桑心中隐隐担忧。
慎王咬咬牙道:“不道别了,徒增伤感而已。”
说罢,他将披风系好,宽敞的帽檐遮去了他大半张脸,他回身望了望站在他身后的周子桑,顿了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周子桑留在原地,心中暗自筹划。
慎王已经离开,却又未曾离开,因他无论如何还要去救云逸的,那么南康怎么办?怎样才能将南康也牵扯进来?他同慎王一样在房中来回踱步良久,突然想到南康身边一直有隐卫在跟着慎王,她必然能知道慎王到底住到了哪里去,那么,只要南康护慎王的心还不死,就一定会找去。
打定了主意之后,周子桑仔细的收拾了一下客房,确保丫头们进来不会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便往前院去了。
走到院子里,四下寂静无声,今日并没有大雪,按照南康的性子,该是在回廊里摆了摇椅,铺了厚实的铺盖在这里晒着太阳才是,今日却异常安静,连整日陪在南康身边的平邑都不见了踪影。
周子桑心下感到奇怪,便走进内室去,原来一群人围在炭火前煨着地瓜聊着家常。
周子桑笑了笑,问南康今日如何,南康却瑟缩了一下,周子桑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他四下看了看,两个丫头笑的尴尬,而平邑则干咳了两声道:“唔,今日并无什么大事啊。”
“哦?”周子桑挑眉,突然瞧着原本一直在案上摆着的雨过天青花瓶不见了,再四下里仔细瞧了瞧,房中凡是易碎的杯盏花瓶全被换了新的来,旧的竟不见了踪影。
周子桑心惊之下瞧着南康,只见她又瑟缩了一下,左手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往后藏了藏,周子桑抿紧嘴唇,生意冷冷的道:“好兴致啊,这房子中几时竟变得这样新了?”
“哦,姐夫说的这个啊,我今儿个来瞧着,觉得阿姐房中的摆设太沉闷老旧了,就想着替她换了些新鲜轻巧的玩意儿,瞧,是不是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许多?常见新才能好心情,心情一好,这病也就好了!”说罢见周子桑仍旧是面无表情,平邑只好尴尬的干笑了几声,被银烛拉了拉,闭上了嘴巴。
南康终于忍不住跟着干笑道:“是啊是啊,就是常见常新,那个,都还没吃饭吧,不然我们……”
“你们去用饭吧,我去书房。”
周子桑抿紧嘴唇,南康还想开口说什么,他却转身离开了。
众人尴尬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过了半晌,银烛讷讷道:“唔,驸马这是……生气了?”
南康默然。
一众人呆了呆,平邑便扶着南康去饭厅用饭,经过花园时,平邑还在嘱咐着画屏和银烛记得跟厨房要了饭菜给周子桑送过去,她想了片刻,又改口道:“不如阿姐亲自给姐夫送去?说不定趁着这个机缘,就和好了。”
南康斜眼看了看她道:“我倒真没瞧出来,你对这些家常里短的事情真的是处理的井井有条,不知道的以为你在章府是做管家的呢。”
平邑呵呵笑了两声,到了饭厅还没落座,便有人带了个小丫头进来,那小丫头给南康行了礼,便附在平邑耳边说什么。只见平邑听了之后收起了嬉笑的神色,急急与南康拜别,只说章绍班师回府,便急匆匆的跟着那小丫头走了,边走还边嘀咕着什么。
南康坐在那里愣了愣,这平邑来的悄无声息,走的又这样急急忙忙,不过章绍突然回府了而已,为何如此紧张?
好似妃子要去迎皇帝的尊驾一般。
平邑突然离开,让南康顿时失了吃饭的兴趣,她叫来管家吩咐人跟着平邑去看看,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却没了胃口。
过了半晌,叫丫头们提来食盒,挑了周子桑平日爱吃的几样,南康便往书房去了。
平邑说的也是对的,早晚她也稍微服个软,说不定就小事化了罢了。
到了书房,果然周子桑一个人赌气一般的坐在那里,桌子上的文书没有动,手里捧了一本书看的也是心不在焉,瞧见南康自己端着食盒进来,瞥了一眼也并不多理会。
“书都拿倒了,还看呢,瞧,我装了点饭来,你陪我吃一点好不好,我一个人吃很是无趣。”
“九公主呢?”
“被章府的人叫回去了,说是章绍回来了。”南康便打开食盒,在厅中的小几上摆好盘子,边回答。
周子桑看着她一个人摆的有点吃力,只好过来结果她手里的东西,让她坐在一旁看着。
摆放好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周子桑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饭,南康也没什么胃口,只潦草的挑了几根菜便算了。
周子桑瞧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便停了下来,板着脸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抬起南康一直没动过的左手,拂开袖子一看,果然有纱布包着,里面丝丝红晕隐约可见。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样伤着自己,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