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走进市坊繁华之地,南康百无聊赖的掀着帘子一路瞧着,见到皇榜张贴之处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她皱眉问:“那里是怎么了?停下来去瞧瞧呢。”
周子桑拉住了要下去看热闹的南康,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乍一出去,一暖一寒之间仔细着凉,好好在这里呆着,让小厮们去问一问也就罢了。”
南康撇着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周子桑也伸手去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心中长叹,恐怕这皇榜告知的,应是处斩云逸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小厮们来报,皇榜贴的是民女云逸,阴冷狠辣,谋害幼女,按律法于十三日后在城门处斩,以儆效尤。
南康抿了抿嘴唇,皇帝的动作说快不快,倒是特意要给人留着余地去周旋一样,慎王的行踪怕是早就暴露了?难道皇帝想引蛇入洞一网打尽,坐实了慎王的罪名?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这次淌进这样的浑水里,真是不知该也不该,若是她也被皇帝抓了现行,说不定这公主的位子也就保不住了。好在她命不长久,以此来弥补对慎王的亏欠也怕是够了,只是……太委屈了周子桑。
她心下一时纠结难当,抬头看去,却瞧着周子桑如常的神色,没有欢喜也没有恨意,仿佛刚才那个皇榜上要杀的人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这一生,亏欠的人这许多,现下也是还了这个欠那个,总是还不完,若有来生……她摇了摇头,若有来生她却再也不想再遇到这些人,再也不想要这尊贵的身份,她只想生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小镇子,一家子能过着饱暖的生活,没有烦恼没有忧虑,这便足矣。
回到周府,后院之中慎王和沈晏早已经焦急的等待了多时。
南康和周子桑皱着眉头,两人相互望了望才进了那角落里的客房,南康冷声道:“让二位老老实实的呆在那民宅中,二位当初是怎么说的?出尔反尔的本事真是越发熟练了呢。”
“公主恕罪,我们二人此趟来的极为隐蔽,不会教人瞧见的。”
周子桑没说话,而是出去倒了杯热热的茶来给南康喝着,却见南康一直冷着脸并不接沈晏的话,未免尴尬,只好无奈道:“二位怎的如此匆忙的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慎王见周子桑态度缓和,赶紧道:“今儿个我听闻皇榜已经贴出来了,云逸残害的是当朝丞相之女,其罪当诛,不过十来日就要在城门问罪处斩了,那日聊过之后再没见二位消息,不知……都准备的怎样了?”
“怎样?堂兄问的好,只是再如何准备,你又怎能插得上手?要我说,准备的如何你不必得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帝都,回到封地去,依我看,皇帝对你的耐心,恐怕不多了吧。”
慎王知道皇帝此次是给了自己主动回去的机会,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我知道,我留在这里并无多大用处,可……总要亲眼见了她安全才好啊,况且我此次来帝都,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倒也无妨的。”
慎王和沈晏二人俱是冥顽不灵,周子桑站在一旁听着已经开始好奇这个云逸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竟能讨喜到这个地步,让当朝的王爷和将军都对她如此牵肠挂肚,舍命而为。
南康的态度已经被慎王和沈晏打磨的很是不耐烦,周子桑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南康才道:“真是冥顽不灵。准备是做好的,我已经让人找了同云逸长相差不多的死囚,虽不十分像,然而五六分的相像里,掺杂着牢狱中暗无天日的憔悴和昏暗,大约也能混得过去。等到处斩的前两日,我便着人将她带出来,堂兄你既然非要眼见着云逸平安,便等到那一日她出来之后,你们一同离开就是了。至于沈晏你……本宫知道你蠢蠢欲动想用自己之前军中的势力招人去劫狱,但本宫希望你能按下这个愚蠢的想法,静观其变,或者,你现在滚出帝都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晏和慎王听了南康的计划陷入沉思,半晌,沈晏斟酌道:“提前两日才将小逸换出来,万一期间再出差错怎么办?”
周子桑挑了挑眉问:“有何差错?”
“这期间,还有十日,十日之内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皇帝突然改了期限要提前行刑?牢中环境阴冷潮湿,也不知小逸现下如何有没有受到特别对待,万一她撑不到那个时候?万一换了之后被人发现已经掉包又该如何?这些,公主和大人都有筹划过么?”
南康见沈晏罗里啰嗦说了一堆,没了耐性,便冷笑问:“没有筹划过呢,大人要怎么办?”
“恕罪臣直言,小逸是罪臣的亲生女儿,是慎王爷此生最看重的女子,我们二人难免将她看的重了些,但公主既承诺要帮助我们营救小逸,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吗?”
沈晏的话刚说完,南康又想着要去哪里抽佩剑,她怒火中烧,平息了很久的气息,才冷冷的瞧着沈晏道:“你怪本宫没有设身处地为你们着想,不是真心实意要救云逸?!”
“罪臣不敢。”
南康突如其来的怒气让沈晏和慎王皆跪倒在地,南康盯着匍匐在地的二人冷笑道:“是,本宫确实没有真心实意的想救云逸,但请问二位,云逸与本宫是何关系,要让本宫心甘情愿冒如此大的危险去救她?恩?你们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他是本宫的丈夫,是你们所谓的小逸杀害的那个小姑娘的叔叔,也是本宫最宠爱的小侄女,如今本宫为了你们二人去救她也就罢了,你们还要本宫本着心甘情愿的心思去救?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阿康莫要生气,沈将军心中牵挂生女,所以一时心急,口不择言,我替他向你赔罪。”
“赔罪?如今你们谁配?!想不到你们丈胥二人这么快就处的如此和谐,真是可喜可贺,可本宫不得不提醒你们,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本宫的耐性,你以为本宫不敢动你们?”南康走到沈晏身后,抬脚一脚将沈晏踩在脚下:“本宫当初的话,沈将军你忘了一干二净不要紧,本宫替你记着就好,本宫既然答应你救你的女儿,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否则,曝尸城门可不是什么玩笑话!”
这偏僻的客房中自从上次慎王离开之后便少有人住,又少见阳光,里面炭火之类全都没有备着,以是阴冷异常,南康在这里动了气,又说了半晌的话,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微痒,不由得咳嗽起来,她拿着帕子捂着嘴咳了半晌,才抖着手将帕子藏回自己的衣袖,周子桑站在旁边看着便知恐怕这咳中又带了血丝,下意识握紧了双手。
周子桑将南康扶住,冷声道:“救云逸这件事情,我夫妻二人既然应承了你们,便是已经有了打算。你们二人身份皆是敏感异常,整日在帝都走动早晚要泄露自己的行踪,那个时候你们自己赔了性命不要紧,没有人周旋,也没有把柄和筹码,你们觉得还会有人去救云逸吗?这些道理都不懂?保全你们自己,就是保全云逸。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这府中你们是不能呆的,赶紧回那宅子里罢,没有我们的人去,不要再出来,否则我们夫妻二人立刻停止营救云逸的计划。”
说罢,他扶着南康出门去了。
跪在地上的丈胥二人,直至听到脚步声远去,才站起身来。
慎王一脸担忧的望着关的死死的门,刚才南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是听在耳中的,周子桑紧张的模样他也是瞧在眼里的,他自从来了帝都便一直在给她添麻烦,竟一时都不能让她静养,心中只是惭愧。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旁表情不明的的沈晏,问:“刚才你为何那样揣测阿康?你明知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既应承的事情,哪有做不到的?”
沈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件事很是为难了公主和丞相,毕竟此事我们最应该避讳的就是他们夫妻,这本就是强人所难。可是王爷,罪臣没有办法,这帝都之中能够将铁证如山、皇帝亲自下旨赐死的罪人救出来的能有谁?只有长公主殿下,她若想要搭救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比我们活动了全大襄的人脉都来得稳当,为了小逸,罪臣这把年纪也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了。”
慎王也叹了口气道:“是啊,况且你这样一说,阿康恐怕要真的将换出小逸的事情提前了。”
沈晏点头:“恐怕不止要提前,罪臣刚才提到的几点意外,以长公主谨慎的性子,应该都会规避掉。”
慎王诧异的看了看沈晏,对于这位将军一时心中复杂。
很早的时候阿康就不太喜欢这个沈晏,那时她说,这个沈晏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是有目共睹的,凡战场前锋,只要沈晏带兵,必胜。可前提是,这战争必须有详尽的谋划,而不只靠蛮力。
沈晏在阿康的心中就是这样的人,有勇无谋,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懂得运筹帷幄,所以阿康对于这个将军一向是不甚待见。
可若按照寻常人的目光来看,沈晏不过是骁勇善战的那一面太过耀眼,以至于掩盖了他本人的理性和权谋之术,沈晏并非不懂运筹帷幄,他只是没有阿康希望的那么擅长而已。因就今日的事情来看,这位将军也并非不懂得把握人心。
两个人披上袍子开了门从后花园穿过,就要从后门出去,发现院子里南康一个人坐在摇椅里,那摇椅中铺了厚厚的被褥,南康的身上还盖着基层绒毯和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