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头一紧,随后就听见来自心脏监护器的报警的声音,然后护士好像叫了一声“顾医生”,紧接着周遭一下子聚集了好几个人。
纵然十分不愿意承认眼前的这个人真切的存在,但是黎子风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活了过来。
他还活着,可是和他一起的齐歆微现在怎么样了呢?他心头一紧,张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脸上还戴着氧气罩,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他想动一动,却发现浑身麻木到几乎没有知觉。
一场生死,恍然一梦。
“醒了?”顾云南凑到他跟前轻松一笑,“也好,不枉费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来救你。”顺带着伸手给他将氧气罩给摘下。
心头突地闷了一下,他努力呼吸了两口,总算是适应了突然间没有氧气的状态。
“什么都别说,你现在虚弱的很,说什么我们都是听不到的。”顾云南一边指挥着护士给他做一些检查,一边好似已经明了他想要说话的状态。
“你是想问齐歆微是不是?放心吧,你想你都没事了,她怎么会有事呢?”
有些人的伤是在身上,而有些人的伤则是在心里。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叫做顾云南的给他医治的医生为什么会这样轻松地与他交谈,但是他的心里确实是沉重到恨不能一时间表达出来千言万语。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齐歆微的状况。
“我劝你还是安心将自己休养好,你马上可以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等你恢复了当面问齐歆微就可以啦。”
当面问齐歆微,说明她还会来,她还好好的。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不是她,在等待她出现的时间里,黎子风简直是有着一种度秒如年的煎熬。
偏偏顾云南还显得十分无聊地没事就跑到他的病房来,以一种健康人刺激虚弱的病人的姿态絮絮叨叨说些关于他的病情。他对自己的伤势没有任何的兴趣,总之是没有死成,至于当时伤势有多危险,又是他卖了谁的面子来救的,都不重要。哪怕是付榕予,罪魁祸首是他,让人来就他的也是他。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别人的性命攥在手中就跟玩似的,他有什么好感激的。
顾云南在第三次过来给他检查的时候终于说到了齐歆微的情况。
“你受伤了,把大齐丢下来总要有个人问吧,齐歆微这不去管大齐了么?哪有空管你啊,再说了你这边不还有个齐咏絮么?——哎她人呢?”
齐咏絮,他人醒了之后连齐歆微都没见到,还能见到齐咏絮?
显然顾云南的话题已经从齐歆微身上转移到了齐歆微的身上,他觉得没有什么好探究的,干脆十分疲倦地闭上了双眼,以表达一下顾云南的聒噪。
“这还真是的,作为病人家属都不知道哪里去了……”顾云南貌似对齐咏絮表示了极大的不满,一边朝外走一遍念叨了句。
病人家属。
黎子风刚刚闭上的双眼登时就给睁开,却看见顾云南已经走了。
疼痛感伴随着满腹的心思一下子思绪万千起来,病人家属这四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咒一般让黎子风原本一直抱有等待的心情给渐渐失去的希望。
那个关于他是她齐歆微哥哥的身世之谜像是终于被揭露出来的一个秘密,让他明白齐歆微这些日子不是因为太忙,也不是因为自己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而是因为根本就不愿意过来。
她不愿意面对他这样的一个人。
亲兄妹的关系让她无法在这样的时候将他当做从前的那个黎子风,即便是恨,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也会不顾一切陪伴在身边。或者这也包括齐咏絮。
齐咏絮是在他醒来的第二天的晚上才过来的,这期间他除了与那个自言自语的顾云南见面,就是护士与护工。一边担忧着她们两的安危,一边又想着他该如何在这次的事情之后面对她们两。
齐咏絮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刚见到他醒来的样子稍稍有些欣喜,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犹豫了半晌叫了他一声“哥”。
黎子风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她是真的也知道关于他的身世了。
“说实话……我还真的觉得挺别扭。”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齐咏絮表示一脸尴尬地与他说着话,已然没有从前见他时的神采奕奕。“哥……欧巴……这简直比韩剧还要狗血。”
人生的坎坷与蹉跎往往就在于它的剧情一向要比任何电视剧来的狗血。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我歆微姐她……”齐咏絮一脸便秘的纠结模样,让他心头一时间紧紧揪了起来。他张张口,艰难地想要发出个声音,却听见她说,“竟然不是我姐……”
没想到,我歆微姐她,竟然不是我姐。
他整个人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床上无法动弹。或者是从来都没有动弹过,这次是连他的心都不必再悬着了。
一切天下大白。他的身世让齐歆微知晓,在他病重的期间,齐歆微不是齐万云女儿的身世也被揭穿。不说是齐歆微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法面对这一切的纷繁复杂。
齐歆微依旧没有如他盼望地很快赶来医院看他,只是从齐咏絮偶尔的电话当中零星知晓,她现在还真的是挺忙的。
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能够开口发出一些声音,齐咏絮顺着他断断续续的词汇理解出来不少的意思。
“我姐……齐歆微你就放心吧,是我华茂哥去救的你们。”她将手窝在嘴边低声道,“他带枪过去,还给了付榕予一枪呢。不过可惜伤在胳膊上,没一枪给打死他。”
人在惊心动魄的灾难过后,回过头来看自己当时的险境,真的是恍如隔世。
徐华茂和付榕予之间的恩怨情仇,且不说付阳阳的关系在里面,就光徐明荣那边,想来这次的一桩也要让他面对一阵不少的责难。其实最终来救齐歆微的并不是他,相反是徐华茂救了他和齐歆微。
他的伤势恢复的还算是不错,起码顾云南是这样说的。虽然他整个人还是感觉到头昏眼花浑身疼的厉害,连说话起来都不是太顺畅。据说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的缘故。
齐咏絮会给他看一些关于大齐如今的新闻,说是新闻,大概也不过是为了让他知道齐歆微目前的情况罢了。
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有着不为人知或者是难以估量的力量。曾经那个在众人眼里只会倒贴男人的齐歆微,在如今这样的状况之下,竟然也是能够担当起替大齐出面的重任的。
他看着照片上那个一身职业装神情肃穆的女人,数着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之后,觉得他们之间或许就此彻底拉开了距离。
不是一种来自于身份地位上的距离,而是来自于各自内心的一种隔阂。他们已经越过了彼此需要甚至是离不开的状态,没有他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更好。
她也许再也不会来了,纵然他知道以她目前的状态并不算的上是很忙,忙到来医院看一眼他的时间都没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对于一个重伤的病人来说,恢复的过程显得这样漫长而痛苦。即便是他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即便他已经能够起身试着走几步,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没有意义的像是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一个人的喜悦一旦没有想要的那个人去分享,那么其实很多很多的事情都算不上有多么的喜悦。
黎子风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变得如此的不理智。在有力气表示反抗的时候,他干脆十分直接地拒绝了医生的检查以及伤口的换药。
大病中的病人性情会因为无助而变得古怪,他总算是体会到那种根本就对自己的以后表示绝望的状态。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都不曾觉得自己有一天这样的无助与挫败,甚至是看不到未来。
他看不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内心的惶恐与无望,在这样苍白冰冷的医院里,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拒绝。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痛苦无无奈,就像是没有人知道他多么想要看见齐歆微过来一样。他想要看见她开,哪怕只是顺便过来看他一眼也好。
终于知道在感情的思念当中,一个人的意念可以变得如此的松动,一个人的状态可以变得如此的卑微。
“你不配合医生,你不换药,就会伤口感染,会死的!”齐咏絮用一种恐吓小孩子的态度试图说服他。
“死就死了好了。”他用一种无比任性的态度来回答齐咏絮。
这个从来都没有照顾过别人的姑娘气的几乎跳脚,站在他的病床前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黎子风,你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啊!??”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成了一副鬼样子,对什么都不再有期待有希望的行尸走肉的鬼。
齐歆微也是偏偏在他这样的状态中,过来医院看他的。
他看着那个站在自己床头,画着淡淡妆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姑娘,既觉得自己想要见的人出现了,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又不想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