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渝,我们分手吧!”在黑暗中,伍班对她说,随即拧开了台灯,刺眼的光亮让沈渝捂住眼睛。
“你爱那个吴昕然吗?”
“不爱。”
“那你是从这个牢笼跳到那个牢笼里。”
“我得放你走。”
十年来,伍班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跟沈渝这句话,一直都没有的勇气,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拿出来。
“沈渝,你想要的那句话我现在就告诉你。”
“现在的你太慌乱,看不到自己的心。”
“我能。”
“你不能。”
“沈渝,我不爱你了,很久以前。”
“你不能。”
“我能。”
沈渝关掉台灯,让客厅陷入黑暗中,在黑暗里她长长吐了口气,在黑暗中,沈渝才能平静,伍班说出这些话之后,发现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不爱就是不爱,别把施舍当恩赐,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别人。
“沈渝,或许你得想想,你是不是真的也爱我,是不是真的只是习惯,你坚持某一件事情太恒久了,恒久到你会误会。其实你做陶器一定要在知春路十一号吗?”知春路十一号是沈渝以前租的房子,十年如一日,她习惯了那个小区,一直不肯放弃。“其实不是的,如果你改变一下,生活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伍班,你最近变成了学究,很喜欢教学。”
“沈渝,别让两个人的相处变成煎熬。”
最后一句才让沈渝触动,她的肩头颤动了一下,再也不说话了,但是她不说话的时候也不能说明她就认同,她站起来又默默地收拾她的行李,把衣柜里的衣服重新拿出来放进自己的箱子,然后她提着箱子走到了门口。
像沈渝这样的女人,伍班的话说成这样,她断然不可能继续呆在这里,但是伍班也断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就这样离开。
他们是这样不搭调,却这样在一起待了十年。
“你要去哪里?”
“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要回上海,我送你回去。”
“飞机场我认得。”
沈渝拉开门,往门外走,她不纠缠不坚持,这就是沈渝。
“沈渝,对不起。”
沈渝笑了:“别说对不起,那没用。”
“我希望你能快乐。”伍班词穷,在这个时刻,他尽量让自己不像是在安慰被他抛弃的前女友,但是他所说的所做的都像是这样。
沈渝走了,就像那天晚上她回上海一样,她很坚决地走了,还是不让伍班送她,但是伍班已经没有那天那种抛弃感了,他和沈渝,没有谁抛弃谁,恋爱的双方都有权利要求更适合自己的生活。
十年,沈渝就这样走了,就这样结束了,简单地不能再简单了,沈渝不会痛哭流涕,不会苦苦哀求,就算她不认同也会走得很潇洒,伍班在窗口看到沈渝拖着箱子走出大楼,雨已经停了,小区里的路灯微弱地照亮着沈渝的前路,她趔趄了一下,伍班咬着牙站着,和自己心里的愧疚感打着仗,他不停地跟自己说,没有谁对不起谁,没有谁放弃谁,爱别人,还得爱自己。
沈渝离开了伍班的视线,伍班的心变得很空,沈渝像一块吸饱了水的大海绵,虽然在伍班的心里拿开了很轻松,但是却也觉得空落落的,毕竟,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存在了十年。
伍班会感谢这段岁月,虽然沈渝不是最适合他的,但是她教会了伍班很多他不曾懂得的东西。
伍班在窗边呆立了很久,门外传来门铃声,吴昕然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她很喜欢倚着门,风尘味伴着妩媚,把沈渝带来的道骨仙风一扫而空,满是尘世间的味道。
“前女友走了?现在换小三上位了?”吴昕然调侃起自己也开心的很,她走进来,啪啪啪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我不喜欢家里黑漆漆的,总觉得黑暗的地方哪里会藏着一个人。”
“那是你心里藏着的人太多。”伍班此语一出,感觉很像沈渝的风格。
“跟沈渝怎么谈妥的?这房子过户给她?还是给她一张一大堆零的支票?可不要全给完,他还要用。”吴昕然拍拍自己的肚子,刻薄地笑。
“她不需要钱。”
“谁不需要钱?”
“她不花钱。”
“哪个女人不花钱?伍班你真幼稚,沈渝看起来是一股仙气,你知道她的仙气哪里来的吗?她的长裙是大牌,欧洲大牌,所以穿出来才仙气十足,她的水滴状的水晶耳环,那是限量版,我只在时尚杂志上看过,有钱也买不到,还有她的皮箱,可以买我一大堆的皮包,她那一身就得要多少钱,你知道吗?”
每一个人,每一双眼睛,相同的东西在他们的眼里看出来的世界都不同,吴昕然看沈渝,从她的头发到脚趾,每一样都有标价牌,发夹多少钱,什么牌子,口红是不是当季最流行的颜色,丝巾别看小小一条,也要上万元,吴昕然和沈渝都有特异功能。吴昕然看人能迅速地把人计算出一个价格,那个人浑身值多少钱,将来还有多少钱的购买力,她瞬间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沈渝看人能迅速地看出那个人正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她会划分出自己的权利和义务,该承担承担不该承担的,沈渝高高在上地闭目打坐,尘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两个女人,一个太俗,一个太仙,总之是一脚天一脚地,伍班两边都够不着,两边都不想够。
不像张小好,不去计算别人,被别人计算了也无所谓,该她承担的责任义务她义不容辞,不该她承担的她也笑嘻嘻地接过来,她的处事原则不像沈渝那样恪守本分一丝不苟也不像吴昕然物质当头游戏人间。
她不左也不右,是个世间最普通的女孩,没有沈渝的仙气也没有吴昕然的潮流,她认真真诚地活着,热烘烘的,烤的伍班心里暖烘烘的。
吴昕然哈欠连天,和伍班说上一句话,他要沉思半天才会回答一句,吴昕然早就忘了她问的是什么了,她半躺在沙发上大声嚷嚷:“我饿了。”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自己去吃饭?”
“刚才下雨我怎么出去?又没有车开。”
“孩子生下来之后,给你买车。现在出去吃饭。”吴昕然这么物质伍班也无所谓,至少他知道她要什么,车,房子,首饰,存款,能满足她的这些东西都是伍班有的,相比之下,吴昕然比沈渝好相处多了。
“我要喝龙虾粥。”
伍班最讨厌喝粥,但是还是开车带她到一个粤菜馆子,门脸太小了吴昕然的脸就会很臭,所以伍班径直带她来很有名的粤菜酒楼,点了龙虾粥和一些吴昕然喜欢的菜。
“把龙虾做熟一点。”伍班叮嘱服务生,吴昕然磕着瓜子,看着伍班,啧啧摇头:“沈渝肯定不知道你这么好,不然怎么舍得放手?”
“好的标准是什么?”
“多金,帅,有责任感。”
吴昕然还是把钱放在了第一位,她这么赤裸,反而让伍班笑了起来,金钱是个令人轻松的话题,吴昕然是个很会让男人飘飘然的女人,她会调和所有的气氛。
龙虾粥上来了,粉色的虾肉在雪白的稀饭里沉浮,还有碧绿的葱花,看起来很诱人,吴昕然吃得完全没形象,孕妇的样子逐渐显露出来。
伍班给吴昕然剔鱼肉,他点了深海的鱼,DHA爆棚,孕妇吃了能生出人中龙凤,伍班细细地剔干净,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吴昕然面前的小碟子里,还细心地浇上酱油。
吴昕然吃着嘴还闲不住:“伍班,你这人是什么构造?”
“什么什么构造?”
“面对你不喜欢的女人还体贴备至,而且还要和她结婚生子?”
“我跟你上床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不冤枉。”
吴昕然脸红了,她居然能脸红,伍班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伸手在她的额上探了一下:“冷气不够足吗,是不是热了?”
吴昕然还躲了一下,讪笑着打岔:“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很难。”
“你真不是一个很好的聊天者,不过还好以后有我在,你的情商会比以前高,生活乐趣也会回来,沈渝剥削了你的快乐,我来还给你!带你享受这个世界!”
“不,沈渝教会了我怎样看世界,她没有剥夺我的快乐,只是我们在一起会让彼此都不快乐而已,不是她的错。”
吴昕然耸耸肩:“无所谓,杀了一个人之后参加他的追悼会,也不可能总是说人家的坏话,总得歌颂一番,我理解。”
你理解个鬼,吴昕然的世界就是强权利益的世界,有钱就有一切,两个人在一起,就得互相索取,这是她的思想,实在连沈渝的层次最底层的都够不上。
吴昕然吃了大半份的龙虾粥,小半条鱼,小半碟子的广东菜心,还不忘问伍班:“你怎么一口不吃?”
“过了吃饭的时间,不饿。”
“那就走吧!”
伍班看着一桌子的菜叫服务员打包。
“打包给谁吃?我不吃剩菜。”
“不吃剩菜为什么点这么多,浪费是可耻的。”
“你有花不完的钱,这点算什么?”
“我说浪费不是钱,是你的修行。”
吴昕然表示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她翻白眼,不情不愿地看着伍班打包:“说好了我不吃的。”
“我吃。”
伍班拎着几个大大的打包盒往酒楼外走去,吴昕然觉得脸都要丢光了,亏得他们还开着豪车来,亏得她还穿着名牌的裙子背着名牌包包,亏得她还傍了这么大一款,吃饭还打包。
所以说,人和人的境界,是怎么修都修不来的,但是吴昕然过的比沈渝快乐,给她们一个鳄鱼皮包,吴昕然乐得翻天,沈渝就会默默给鳄鱼皮包超度,她会问自己,今天这个鳄鱼皮包在她的手里,有着什么样的前因什么样的后果。
前一种女人让男人容易有成就感,后一种女人让人只敢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