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小好是打算中午大展拳脚烧几个拿手菜,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买的都是吴昕然的拿手菜,张小好会做得菜不多,数来数去就那几个,吴昕然买的菜太高端,张小好的水平还停留在糖醋排骨的阶段,已经觉得自己技艺超群了。
吴昕然买了比手掌还要大的扇贝,张小好凑上去对吴昕然谄媚:“这个我知道,用粉丝和蒜蓉蒸,巨好吃。”
却不曾想换来吴昕然鄙夷的眼神,恨不得把那大扇贝拍到张小好的脸上:“海鲜放大蒜,那是因为海鲜不够新鲜,还有就是做菜的人手艺太差,今天我让你尝尝扇贝真正的味道。”吴昕然字里行间透出大厨的自信,张小好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只会煮抹布汤吗?”
“你连抹布汤都没得喝。”吴昕然围着张小好的围巾,傲然走开。
本来属于张小好和伍班的二人世界,被吴昕然生生地给插了一脚,而且插的理直气壮,进了家门,吴昕然从袋子里翻出一双蓝格子的棉拖鞋往地上一扔。
“喏,你的拖鞋!”
一看就是菜市场拐角10元店里买的,吴昕然穿上那双粉色的毛绒绒的拖鞋,脱了外套,舒展着双手看着张小好。
张小好还沉浸在新拖鞋的巨大打击中,看着吴昕然大鹏展翅的样子颇不解:“干嘛?”
“替我系围裙!”
吴昕然本来不需要这么颐气指使,张小好也不需要做她的小奴隶,但是没办法,吴昕然爱使唤她,张小好也顺从,伍班把菜拿进厨房,他冷冰冰的家,因为这两个女孩变得生机勃勃,伍班透过厨房的玻璃拉门看见张小好正低着头认真地给吴昕然的围裙腰带打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张小好低眉顺眼的样子乖巧又可爱,原来,自己喜欢的女孩类型是这样的。
吴昕然可能是想彻底把张小好给镇住,她买了一个冬瓜,做冬瓜盅,用小刀雕冬瓜,张小好的下巴差点没被惊掉,原来以为吴昕然大不了能炒几个精致的小炒,没想到这种高级货她也会弄。
张小好佩服地五体投地,一下子就变成了吴昕然的小粉丝,她撑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吴昕然雕冬瓜,吴昕然雕的是两条鱼在水面上跳跃,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张小好看的大气不敢出。
吴昕然雕完最后一条鱼尾巴,张小好才敢吱声:“吴昕然你哪里学的?不会是新东方吧?”
“滚蛋,姐是自学成才。”吴昕然不想说是因为寂寞,很多寂寞的夜晚和寂寞的周末,她买来一个又一个大冬瓜,在家里雕着玩,本来只是闲着无聊,没想到真的雕出了境界,有一次在一个有妇之夫的家里大摆筵席,吴昕然也雕了一个冬瓜盅,在那男人的宾客面前出尽了风头,结果那顿饭在他的老婆出差提早回来而结束地极为凄厉,他老婆家里能砸的都砸了,当她举起吴昕然的那个冬瓜盅的时候,居然被吴昕然精湛的技艺折服了,那个男人的家里一片狼藉,只有那个冬瓜盅是完好的,也算是奇景。
吴昕然有很多这种记忆,换做其他的女人早就羞愧而死,她却活得有滋有味,从来不觉得愧疚,她的愧疚感只在伍班面前。
吴昕然把冬瓜里面掏空,冬瓜肉用舀冰激凌的大圆勺舀成一个个圆圆的球,放进去火腿粒和柴鱼粒,再放进去一大块肥猪皮,把冬瓜的盖子盖上,放进蒸锅里蒸,三十分钟之后关火,用漏勺把火腿粒和柴鱼粒捞干净全部扔掉,然后盖上盖子继续闷。
扔掉的火腿和柴鱼张小好倍感可惜,几次都想从垃圾桶捞出来吃掉,吴昕然从鼻子里哼出嘲笑:“那些是辅料,已经煮没了味道,还要它何用?”做菜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吴昕然就是这么潇洒,什么都能舍弃。
苦瓜切成大段,指使张小好用大调羹把中间的子给挖掉,然后塞进大颗的梅子,放进蜂蜜里面腌制,看色泽看做法不必吃就知道吴昕然是大神,厨神,张小好敬仰之心绵延不绝。
买回来的花蟹,用刀锋一别,就把蟹盖撬开,张小好看得惊心动魄,吴昕然麻利地取黄,用油爆香烧豆腐,最后撒上葱花,金黄金黄的,张小好的口水一度漂流。
剩下的蟹斩断和冬菇一起熬汤,眉毛都能鲜掉。
最后,大厨大功告成,小粉丝和打荷的把菜端上餐桌,大厨用雪白的毛巾擦手,然后伸出双手接受张小好细细地抹上价格昂贵的护手霜,大厨低调地说:“今天随便做几个菜,凑合着吃吃吧!”
张小好听得鼻涕都下来了,这叫做随便那她做的就是泔水,何谓大厨,就是简单事情复杂化,一条苦瓜,切切扔锅里炒炒算了,但是大厨就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冬瓜张小好顶多做个冬瓜汤撒上一把虾皮,绝对没有吴昕然这个冬瓜盅巧夺天工的惊艳。
他们围坐在餐桌边,张小好决定感谢上帝赐给她这么傲娇的大厨,哪怕架子再大,一个礼拜能吃上一回,就是看上一回吴昕然做菜的过程,也是三生有幸了。
张小好祷告完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扇贝呢,不是买了扇贝吗?”她怕吴昕然做菜的时候趁她不注意生吃了,她还想见识不用粉丝蒜蓉蒸的扇贝是什么样的做法。
吴昕然从厨房端出扇贝,用小刀一个个撬开,扇贝真新鲜,张小好都听到它们疼痛的尖叫声,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吴昕然把烧的滚烫的花椒油浇在那些扇贝的上面,油接触娇嫩的贝肉,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香味扑鼻而来,吴昕然还调了她特制的蘸料,用小勺舀起贝肉往蘸料里蘸一下,放进嘴里,吴昕然真不是盖的,扇贝的鲜甜味一点没消失,反而在热油之下变得更加醒味,加上并不浓重的蘸料,海鲜的滋味在舌尖跳跃。
好吃归好吃,张小好吃下去一个不免嘀咕:“吴昕然,你太残忍了,你这是虐食。”
“放进油锅里炒,你以为就不算虐了,人类是最虚伪最矛盾的产物,又说美食又说仁慈,这两者根本就是抵触的,如果要仁慈不如等所有的海产品都老死,然后捞上来再吃掉,这算不算慈悲为怀?”吴昕然刻薄又凶恶,张小好不敢再跟大厨争辩,她打开冬瓜盅的盖子,只见里面只有一颗颗圆圆的冬瓜球,汤清澈透明,看起来平淡无奇,舀上一个放进嘴里,像包了一口鲜汤,入口即化。
高明的一塌糊涂,厨艺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同样的菜在不同的人的手里展现出来的面貌是截然不同的,张小好自认她学一辈子也到不了吴昕然的境界,如此看来她完全有做个贤妻良母的潜质,张小好一边吃一边对吴昕然做出了这样的建议。
“呸!家庭主妇才不是我的终极目标!”
张小好用手抹着吴昕然喷她一脸的夹杂着蟹黄豆腐的唾沫星子,不耻下问:“敢问大师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豪门。”
“何谓豪门?”
“私人游泳池比三峡水库还要大,私人高尔夫球场如果种上白菜够一整个建筑工地的民工吃上半年的,我的鞋柜和衣柜,得请几个人来整理才行。”
“还有,你上个厕所得坐车,打个喷嚏立刻有个帅的没边的帅哥来给你捧着下巴。”张小好急忙接上话茬,吴昕然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孺子可教。”
她既然不以为杵,张小好也乐得跟着起哄:“大神如此宏图伟业,打算如何实现它?”
吴昕然说着过过干瘾而已,她愿意把自己包装成眼睛红似兔子精的势利眼,其实她不需要有泳池和高尔夫球场的超级富豪的青睐,如果伍班真心真意地娶她,哪怕他是现在这个状态,吴昕然也义无反顾。
真是堕落了,没钱也往上凑,真不是吴昕然一贯的为人,她甩甩头,看着坐在她两边的伍班和张小好,实际上是她硬要坐在他们两人的中间,张小好和伍班同时夹了一块螃蟹,都同时夹进了吴昕然的碗里,吴昕然终于知道看起来这么不搭的两个人为什么最终能走到一起,他们两个的内心都是一模一样的,同样的柔软同样的善良同样的愿意为别人屈服顺从,他们哪怕自己吃点亏,也会微笑着看着别人,这一点吴昕然真的比不了。
吴昕然的菜做的胜过任何一家大酒店,而且口味变化多端,不拘泥某一个菜系,张小好吃得长吁短叹,吴昕然的灯泡形象荡然无存,张小好热情地邀请吴昕然第二天依然来做客。
吴昕然瞥她:“做梦吧你,还真把我当你们家御用厨子了,本小姐我乐意烧的时候你才有运气吃!”
谁让吴昕然有高人一等的神技呢,人家有傲娇的理由,吃过饭,张小好自动自觉地去把吴昕然的皮靴擦得锃亮,放在鞋柜里,灯光下都晃眼。
叨扰了他们一整天,吴昕然到了晚上也不肯走,她的家里全是那时候在伍班家乱买的高档家具,但是就算塞得满满的也不像一个家,吴昕然如愿以偿有一个高档小区的房子,但是她更留恋这个温暖灯光的家里,她靠在沙发上看着张小好和伍班的背影在开放式的厨房里一起洗碗,张小好洗,伍班清,合作默契亲密无间,他们看起来那么从容淡漠,吴昕然羡慕也羡慕不来,嫉妒也嫉妒不来,她曾经也拥有过这样的生活,但是她没把它过成这样,而是另外一副样子。
沙发的背上搭着张小好给她找出来的羊绒大围巾,这一点点路,张小好坚持让吴昕然围着走,吴昕然嗤之以鼻她的好意,看着他俩,吴昕然的鼻子都有点发酸。
同样是人,同样是生活,但是有人把它过的曲折离奇,有人把它过的狼狈不堪,有人却能把它过的有声有色悠然自得。
吴昕然站起来,走到门口穿上张小好给她擦的皮靴,围上张小好的羊绒大围巾,打开门轻轻地关门,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