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好把支票还给了伍班,伍班看到张小好的脸色,眼圈也红红的,于是就什么都没问,吴昕然送张小好到家门口,连门都没进,隔着客厅和伍班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走之前,她还叮嘱张小好把手机关机,什么也别想。张小好能做到手机关机,但做不到什么也别想,她躺在床上,心灰意冷。
连吴昕然都醒悟了,在他们领证的当天她自动退出,再无耻的人都有底线,怎么林声没有底线呢?是因为张小好太蠢,给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机会吗?
如果没有欺骗,林声直接了当地问她借钱,诚恳地,张小好一定会借给他,就像现在一样,但是他非要把这一切建立在圈套和骗局的基础上,让被骗的人很不好受。
吴昕然对她说:“这几天紧跟着伍班,难免狗急跳墙。”张小好现在对吴昕然的话唯命是从,她不得不承认,吴昕然辨别男人的品质的能力还是第一流的。
张小好在家狠狠睡了好几天,伍班帮她请了假,他不明白张小好情绪低落的原因,但是他也没问,下班回来之后就一直陪着她,直到张小好慢慢恢复,她的心情好多了。
睡了一觉,伍班回来了,张小好打算晚上和伍班出去吃饭,蔫巴了好几天,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情,被骗不是一件错事,愚蠢不是错。
但是,几天以后张小好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愚蠢真的是错,她给了罪恶的温床,甚至于殃及池鱼。
伍班回来好一会,都没进卧室,在客厅打电话,对方的电话好像一直都没接,他不停地打,张小好跑出来,伍班一边在打电话一边焦虑地走来走去。
张小好问:“你打给谁?”
“吴昕然,好几天没接到她的电话了,她从没这么久也不骚扰我们的。”
对啊,伍班不说张小好都忘了,她这几天都没收到吴昕然的骚扰电话,就算电话关机,家里的座机吴昕然也知道号码的,总会打一个过来嘲讽嘲讽张小好的。
电话始终没人接,伍班坐不住了:“小好,我去她家看一看。”
张小好跟上去:“我也去。”
吴昕然的家大门紧闭,伍班摁门铃,摁了很久,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张小好打她家里的座机,趴在门上听,能听见电话铃在响。
“应该没在家吧,如果在家肯定能听见电话响的。”张小好说。
伍班还是不放心,他蹲下来低头看门缝,想从门缝里看到房间里的情况,但是防盗门太严实了,什么都看不见,连里面开着灯关着灯都看不到。
最后,伍班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吧,如果今晚再打不通她的电话,就报警。”
他们在电梯门口等电梯,这时电梯门开了,电梯里的人走出来往吴昕然家门口走,伍班和张小好已经走进电梯了,想了想,伍班还是探头往吴昕然家门口那看了一眼,看到刚才从电梯里出来的人正在按吴昕然家的门铃。
伍班拉着张小好从电梯里走出来,问那个人:“你找谁?”
那人转过头来:“你认识这家的人?”
伍班点头,那个人说:“我是她们家楼下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家的空调开了好几天了,24小时都不带停的,机箱的水滴到我们家雨棚上,滴滴答答,晚上根本不能睡觉啊!”
听完他的话,伍班的脸色变得极端的难看,张小好还没明白伍班为何面如死灰,他已经掏出手机报警了。
110十分钟后赶到,带着撬门的工具,张小好张口结舌地看着警察撬门进屋,伍班和张小好跟在警察的后面,刚走进客厅,伍班立刻拿手掌捂住了张小好的眼睛。
但是已经晚了,这个场景,伴随了张小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每个夜晚想到这个场景,她就夜不成寐。
伍班找不到的吴昕然,就在他们的眼前,她趴在一大堆玻璃渣子的上面,鲜血已经凝固,在她的身体下面形成一大滩的干涸的印迹,她穿着粉色的睡衣,裸露的两条腿因为失血而变得雪白,她的长发披散了一脸和地板,这个情景比张小好看过的最恐怖的恐怖片更加惊悚。
张小好哑着嗓子尖叫一声,身体就忍不住地往下滑,伍班拼命搂住张小好,警察一边上前查看吴昕然一边问他:“这个女人,你们认识吗?”
伍班点点头,他的手指冰凉,紧紧地箍住已经完全站不住的张小好,张小好在发抖,他也在微微地发抖。
法医很快赶到,把吴昕然翻过来,她的头发完全被血迹粘住完全黏在了脸上,只有趴着的半张脸上,全是玻璃渣子,那么爱美那么美丽的吴昕然,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变成这样。
“死了三天。”法医对站在他身边的警察说,张小好和伍班被警察请到走廊的那头问话。
张小好坐在地上,双手搂住胳膊,还在不停地发抖,她听到警察问伍班:“你们和她什么关系?”
“朋友。”伍班回答。
“多久没有联系到她了?”
“大概4天左右,我下午打电话给她一直不接,所以就到她家来,然后她的邻居说她家的空调一直没关我就报警了。”
警察记录着:“一会还要去下派出所,详细做个笔录。”
张小好还在发抖,伍班走过去把西装搭在张小好的身上,过了一会就看到两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着一个担架,很快就将一个用黄色的绸缎质地的被单裹着的用担架抬了出来,那里面是吴昕然,伍班打了电话给丁一一来陪张小好,他跟着殡仪馆的车走了。
张小好一直不敢抬头,一个女警察陪着她,直到丁一一过来,才走开。丁一一蹲下来用手扶着张小好的肩轻声问:“吴昕然怎么了?”她茫然地看着走廊里来来去去的警察和看热闹的邻居。
张小好这才抬起头,她抖着嘴唇看着丁一一,突然张开嘴大哭,哭得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她,可是张小好还是一直哭一直哭。
伍班直到半夜才回来,李诚铭送伍班回来然后接走了丁一一,张小好从沙发上抬起头看着正在脱外套的伍班,眼巴巴地想从伍班的嘴里得知一些关于吴昕然活着的讯息。
然而,这不是童话也不是神话,伍班的脸色很差,很憔悴,他的衣服脱了一半,似乎再也没有力气脱了,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就跌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在他的手掌里。
张小好听到他在哭,很小声很控制但是却无法抑制的哭声,他哭得肩膀在耸动,张小好不敢去打扰他,也不敢问他什么,她等着伍班慢慢控制了情绪,才递过去一张纸。
伍班对张小好说:“后天早上,吴昕然出殡。”这几个字,伍班说的很艰难,张小好艰涩地问他:“吴昕然为什么死?”
死这个字,张小好今天念出来,才感觉和以往天天念的那个字有多不同,她以前总嫌吴昕然烦,她说吴昕然烦死了,矫情死了,讨厌死了,这么多的死,也没觉得什么,只有今天,这个死字才是终结词,终结了吴昕然短短的一生,死的这么惨烈。
“她打破了鱼缸,大动脉被玻璃划开,法医说,那个伤口,1分钟内人就没救了。”
“那算什么?意外?”
“对,意外。”伍班说完,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厕所去了,张小好盯着她脚上的拖鞋,那还是吴昕然的,毛绒绒的粉色拖鞋,张小好觉得脚上滚烫,她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意外,吴昕然死在这两个字上面,但是怎么,张小好总觉得她的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伍班千方百计终于找到了吴昕然的哥哥,她总是说她的父母在美国,父亲做大生意母亲开连锁商场,其实她的父母早就死了。她的哥哥是个渔民,皮肤被海边的太阳晒得很黑,和吴昕然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站在伍班的家里很木然,他没见到他妹妹最后一面,只能第二天跟着别人一起在殡仪馆里瞻仰她的遗容了。
伍班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跟他说第二天有车会去接他到殡仪馆,来的路上伍班跟他说了吴昕然的死因,那个木讷的男人一直没怎么说话,一直到伍班送他出门,他才突然说:“小娇每个月都给我寄钱,她说她过的很好,怎么会一个人死在了家里?”他蹲下来,用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娇是吴昕然的小名,吴昕然就是吴昕然,她的小名都这么千娇百媚,但是明天,再美丽的人都要化成一捧灰。
张小好的眼泪跟着吴昕然的哥哥,也流出来,她躲进房间,趴在枕头上,很快就把枕头上哭潮了一大片。
伍班送走了吴昕然的哥哥,回到房间里安慰张小好,他把张小好拉起来搂在怀里:“别伤心了张小好,这只是个意外,我们谁都不想发生,也许这就是吴昕然的命,无法避免的。”
如果真的是无法避免的,那人们的眼泪就是伤心和挂念,但是如果可以避免却人为的发生了这些事,那眼泪就不那么单纯了,里面还有内疚和悔恨,这种感觉一辈子都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