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节 到死也没有一辈子无法将她忘怀的人
石三海棠2015-10-27 11:443,396

  吴昕然的追悼会,伍班给她办的是最高的规格,在最大的厅里,她的照片周围一整面墙都是白玫瑰,连她的花圈上的花都无比娇艳。

  吴昕然的朋友并不多,她的人缘并不好,因为她为人刻薄特别是对女人,她爱的人很少,无论什么爱,她都很吝啬,但是唯独对伍班,她是倾尽了全心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保护张小好而绞尽脑汁。

  但是因为伍班的关系,他们公司里的人几乎全来了,丁一一扶着张小好低声对她说:“吴昕然最喜欢热闹了,这么多人她一定很骄傲。”张小好的心里沉甸甸的,从她知道吴昕然死之后,她的心一直沉甸甸的,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在那里,透不过气。

  沈渝也来了,穿着一裘黑衣,胸口戴着白花,远远地站在人群外,伍班走过去和沈渝聊了几句,悲哀恐怖的音乐响起来,张小好他们随着人群慢慢地往厅里面走,张小好最怕听到这个声音,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父母双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均在世,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真是太凄厉太恐怖了。

  老远就看到那个水晶棺材,里面很多鲜艳的花朵,吴昕然静静地躺在了里面,她的脸蛋这么看来完美无瑕,伍班花了大价钱找了全北京最有名的殡葬化妆师,把吴昕然脸上的玻璃渣一粒一粒全部捡干净,然后尽量让她看起来和生前无异。

  她穿了一件玫瑰红的真丝连衣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国际大牌,本来化妆师要给她穿旗袍,伍班哑着嗓子制止了:“那个穿起来太像死人。”就算吴昕然死掉了,他也希望她栩栩如生,最好能打个喷嚏活过来。

  张小好在吴昕然的面前站住了,那天伍班死死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只看到了吴昕然的背影,今天才能好好地看她,吴昕然睡得很安详,她的脖子贴着一块胶布,并且用粉底打得跟肤色差不多,不仔细看不太出来,吴昕然的长头发甚至还用卷发棒卷了一下,披在肩膀上,张小好扶着水晶棺材边上的栏杆,她等着吴昕然突然从棺材里坐起来,然后指着张小好哈哈大笑:“你这个蠢货,又被我骗了吧,哈哈哈,张小好你就是这么愚蠢,拉低了我和伍班的智商!哈哈哈!”

  然而,没有。

  张小好盯着她,盯地眼睛都痛,被丁一一和赵晴给拖了出去,拖到门口才大声地痛哭,怎么安抚都安抚不了,张小好坐在大厅外的长凳上哭得没完没了,一只瘦瘦的手递给她一块手帕,张小好接过来擦眼泪抬起头看,是沈渝。

  沈渝站在她的面前,道骨仙风,黑色的长裙像从某座深山上下来的神仙,她静静地看着张小好哭,也不劝她,等她哭完了,没力气了,才问:“张小好,你为什么哭?”

  为什么?吴昕然死了到现在,张小好哭了无数遍,从未想过为什么哭这个问题,还能有为什么?因为伤心所以哭,但是沈渝摇头:“不止,你哭的太多了。”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沈渝的话让张小好心里一阵寒凉,却弄不懂她说的话里的含义。

  一个人死了,就三天,第一天发现她死了,第二天为她设灵堂,但是因为吴昕然的家里是她出事的第一现场,她的死因还没完全定性,所以她的家里还不允许外人进入,被公安局给贴了个封条。她没有灵堂,只是在殡仪馆设了一个祭拜的地方,等吴昕然火化了,那个临时灵堂也就撤掉了。

  火葬场还制作了一个光碟,把从殡仪馆瞻仰遗容一直到她火花的场景都摄录下来,让需要缅怀的家属买走,其实谁会以后看这些令人悲痛的东西,但是几乎每家都买了。

  工作人员把光碟放给他们看,吴昕然被推进了火化间,被工作人员从棺材里抬出来,放在床上,然后又被人一头一脚地抬起来送进了火化炉里。

  看到这里,丁一一他们在后面小声地议论:“听说人刚投进炉子里烧的那一刻,会突然坐起来,这是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张小好一下子失声叫起来,紧紧地搂住伍班,她又开始忍不住大哭,她哭着哭着问自己,为何这么悲伤,为何这么无法接受?她和吴昕然并不算多要好,她们吵架的时候比好好说话的时候都要多,可她现在这个状态说明什么?

  等了半个多小时,伍班陪着吴昕然的哥哥抱着吴昕然的骨灰盒去寄存,张小好再也不能跟着去了,她的双脚直发抖站都站不住,丁一一和赵晴扶着她,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地自言自语:“这就是一生,吴昕然的一生。”

  等中午的聚餐结束,关于吴昕然的一生就真的结束了,中午在饭店的时候,已经有人忘记了他们来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吃饭吃得兴高采烈,在酒桌上谈笑风生,还有几个人喝醉了,还有些人相约着下午就不上班了,去哪里唱歌去,吴昕然的死变成了大家的聚会,很多平时没怎么联系的人都聚在一起。

  吴昕然的哥哥哭了,嫂子也哭了,张小好去上厕所的时候,经过一个包厢,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见,他们俩坐在桌子前面,把份子钱都摊在桌上,一张一张认真地数,每数到十张就叠好放进一个袋子里,张小好站在外面默默地看了好久,一直看到他们把钱数完。她还看见吴昕然的嫂子笑着对她哥说:“11万。”

  这真是一本万利,不,是无本万利,所有的花费都是伍班付的,包括殡葬包括酒席包括他们来住的房间甚至客人们吃完饭带走的毛巾和寿碗都是伍班花钱买的。

  她哥把装钱的袋子往他老婆胸前的包里一塞:“放好吧,等会挤火车要小心一点。”他的脸上也再也看不出悲伤,特别是他蘸着口水数钱的时候。

  张小好站在洗手间看着镜子,她好像看见了吴昕然站在她的身边补妆,画着口红还讥讽张小好:“不懂得化妆的女人就是不尊重世界。”张小好想对她说,上次你给我用的那管口红真的过期了,嘴肿了好几天,你赔。

  吴昕然不会赔偿她了,她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方盒子,把自己撂在了那一小格一小格的地方。

  当她哥哥和嫂子得知吴昕然住的房子属于他们的时候,已经笑得眼睛的眯起来,伍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说:“现在还办不了过户,因为公安局还在封存着,等解封了我就会通知你们。”

  她大嫂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说她死在那个房子里,那还怎么卖啊?”

  她最惊恐的竟然是房子不好卖,她都没问过吴昕然为什么会一个人死在那里,死的时候孤独不孤独。

  吴昕然得到的关爱果然很少,她才拼命地爱自己。

  伍班没回答她,她大嫂还是不停地问,问完伍班去问自己老公,他们忧愁地互相看着,好像看到自己手上的一大叠子钱但全部被风刮跑了一样。

  “卖的便宜点还是能卖掉的。”伍班终于无法招架他们的询问,回答。

  “那是多少呢?”

  伍班想了想,那个房子的市价是1200万以上:“大概1000万左右能卖掉吧!”

  他大哥和大嫂的嘴张的大大的,能装下好几个鸡蛋了,他们老家福建的房子很便宜,1000万大概能在他们家县城里买上二十套都不止,这个数字震撼了他们,伍班说,房子解封了就让他们过来办过户,他们千恩万谢地走了。

  他们走以后,张小好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她不能看到他们眼睛里蹿的小火苗,他们可能万万没想到,吴昕然活着能寄给他们钱,死了以后创造的价值更大,估计吴昕然能在他们的嘴里被歌颂一段时间,被缅怀一段时间了。

  张小好很累了,她洗完澡就睡了,睡了很久都睡不着,伍班躺在她的身边看书,看来看去还是那一页,张小好爬起来,把头依偎在他的胸口,轻声问:“如果吴昕然不死,那该多好?”

  伍班紧紧地搂着她,什么也不说。

  忘记一个人有多久?忘掉一段伤痛有多久?忘却一段并不深厚的友谊有多久?

  时间这个东西真是因人而异的,可以拉伸也可以缩短,张小好和伍班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没多久他们就能牵着手出去逛街吃饭了,但是他们都不再提吴昕然,不知道再过多久,他们能随意提及吴昕然,也不会觉得难过。

  人生就是这样,除非是亲人,还得是父母亲人,失去了不论多久想起来心里还隐隐作痛,如果只是朋友,时间长了,能在清明冬至去给她的坟头拔拔草,就算有良心了,并不能阻碍别人开怀大笑继续自己完满的人生。

  除非要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欠了她的,那真的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一辈子都无法释怀,更有良心一点的,连幸福都不让自己再品尝一点点,在余生。

  所以,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尽管拉着手享受幸福吧,相互望着痴痴地笑,你一口我一口地喂食,虽然他们不急着提结婚,他们还记着吴昕然,但是他们已经把她放在了心里的最下面,必竟死了就是死了,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得一辈子难过。

  能在殡仪馆哭一哭的是朋友,出了火葬场还在抹眼泪的是好朋友,吃完饭出了饭店还意志消沉的只有张小好和伍班,他们是真心把吴昕然当作了自己的好朋友,但是也只是朋友而已,吴昕然终其一生,也没得到能生死相依的人。

  这就是伍班以后最无法释怀的一点。

继续阅读:第一百五十二节 更可怕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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