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瓶车在蜿蜒的小路上兜兜转转,张小好上了车才感到后怕,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车的后面的把手,可能感觉到了张小好的紧张,他把她耳朵上正在听的蓝牙耳机递给张小好。
把那只蓝牙耳机放在耳朵上,一个清亮的男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那个男声在无边无际的黑色里对她唱着:“我把远方的远还给了草原,一个是木头,一个是马尾。”她不太懂歌词的含义也不知道这首歌是谁唱的,但是它渐渐平复了张小好狂跳的心脏,在悠扬的歌声里,她渐渐看到了灯光,不远处的小坡上有一座木屋,木屋有很多个窗户,窗户里有很多盏灯光,张小好叹了一下:“终于回到了人类社会。”
她离人类社会没多远,只是内心的恐慌以为自己被世界丢弃了。她从车上下来,男人推着电瓶车去后院充电,她走进客栈,屋里的光线立刻让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柜台后面的是一个昏昏欲睡的大妈,她操着不太普通的普通话告诉张小好:“没有房了。”
“哈?”张小好才安宁下来的心又变得焦躁不安了,难道这天晚上注定她在黑夜里茫然地奔走?她站在客栈的门廊里发愣,倚在门框上,拉下她的帽子和围巾,那个男人停好车,正走上台阶,看见站在门口的张小好正准备发问,突然他爆发出一声惊呼。“张小好?”
这个久违了的名字让张小好一下子跳起来,她才感到名字的意义,只能从别人的嘴里感受到,不管自己拥有一个多么不得了的名字,在全是陌生人无人识的地方,这个符号都显得多余。
那男人摘下口罩,拿下头盔,露出一张狂喜的脸,门廊上挂着一盏灯泡,在夜风中摇曳,但是张小好还是一眼认出来:“章立早!”
没什么比孤苦无依中遇到熟人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张小好冲他跳了过去,在他的肩上狠狠地拍了一掌,她在表达她的愉悦,却一掌拍重了,直接把章立早从台阶上拍到了地上。
后来章立早从地上躺到了他的房间的床上,张小好坐在一边抱歉地看着他,他跌到了后脑勺,半天都晕晕乎乎,张小好探出手在他的后脑勺上摸了摸,起了一个大包。
张小好何其幸遇到了章立早,让她在遥远的异乡的夜里有容身之所,而章立早何其不幸遇到了张小好,差点把他一掌拍死。
章立早看起来苦不堪言,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安全帽不可以摘下来的太早,如果他刚才还戴着那个头盔可能就不用这么苦逼地躺在床上了。
张小好很内疚,她捧着一碗面吃得稀里哗啦还就着烤鱼干,这是客栈刚才送过来的晚饭,章立早晕成这样一定不能吃了,面放久了就会坨,受累吃了吧,张小好一边吧唧嘴一边把她救死扶伤的精神表达了一番,章立早向她衷心表达了感谢:“我要知道这个后果就把你丢在路灯下面。”
“然后呢?”
“吃完了面和烤鱼干再去找你。”
“哈哈,能说笑话就说明没事,要不要我给你做个全身马杀鸡?”张小好吃饱了,可以跟章立早插科打诨。
章立早悲愤地翻了个身:“哎呦,头晕。”
张小好快乐地去洗澡,章立早晕在床上,没有任何杀伤力,张小好哼着歌穿他的衬衣还用他带来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把自己洗的香喷喷的往床边上的地上一躺,就准备合上眼睛。
屋内很暖和,地上是木地板,但是就这么睡在地上一夜过去骨头都会疼的,章立早闭着眼睛躺了一会,没再听到动静,他附过身一看,张小好用了个靠枕当枕头,躺在地上,肚子上搭了件外套快要睡着了。
脑袋上突然吃了个爆栗,张小好睁开一只眼:“干嘛?”
“你就睡在地上?”
“你这里又没沙发我能睡哪?”
章立早突然坏笑,拍拍空的一半的床。
张小好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章立早大笑:“你不这么挡一下我还真没想起来咱们男女有别。”
这也太侮辱人了,张小好从地上爬起来,叉起腰给他看:“看看,我还是有曲线的。”
“上来吧,这地板不能睡,潮气太大了,明天你想让我骑车送你去镇上的医院?”章立早努力支起上半身:“要么你走回里格岛睡你的大床,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地上来。”
章立早说的没错,就躺那一会,张小好就觉得骨头缝里都钻着凉气,她只好蔫蔫地爬上床,只有一床被子,章立早分了半床给她,本来可以往床边睡睡,但是被子就那么大,她一拽章立早就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了。
本来很困,但是因为窘迫半天都没睡着,盯着天花板上黄黄灯罩的吊灯,盯着盯着,眼睛里出现了灯罩的光圈,在眼前转呀转呀,夜里起风了,风呼呼地撞击着窗户,如此狂风呼啸,最适合强抢民女了,不过章立早头晕的很,转了个身,很快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人家根本是个正人君子,张小好松了口气,她和章立早是种什么样的缘分呢,第一次见面就在大街上拥吻,而现在又一起躺在泸沽湖畔的床上,能在遥远的远方遇到一个相识的人,可以让张小好的旅程变得不孤单,这种缘分应该是好的缘分吧。
张小好睡着了,睡着之前,她很规矩,像个古代的仕女一样侧卧着,尽量和章立早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一旦她睡着了,她的身体就不受大脑的控制了,夜里她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变换了好几种姿势,一直到她最舒服的为止。
一夜酣睡,张小好心满意足地醒来,太沉的睡眠让张小好一度忘记了她身在何处,她发现她枕在一个人的胳膊上,那人穿着灰色的汗衫,在这一瞬间,张小好觉得时空转移了,仿佛回到了在北京的那个时候,无数个早晨她也是这么在伍班的臂弯里醒来。
她的肩上搭了一只手,另外一只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这样的拥抱熟悉温暖地让张小好想哭泣,她压根忘记了这副画面是不该有的情况,她静静地躺在那个怀抱里,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他的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这么美好。
大概这样在张小好清醒的状态下他们相拥了十几分钟,张小好才如梦初醒地从哪个怀抱里蹦出来,在床上直跳,直接把还在沉睡的章立早给踩醒了,他嗷了一声从床上弹起来抱着自己的腿,张小好站在床的那头,惊魂不定地看着他。
章立早比她还要害怕,他摸摸后脑勺鹅蛋一样的大包,过了一夜也没有消掉,腿又被张小好踩的好痛,他还不算太清醒,头发乱七八糟的,不过帅哥就是有这种独特的魅力,即便再乱糟糟的,也有种乱糟糟的帅。
张小好装娇羞也来不及了,已经同床共枕一夜,也许这一夜就这么搂抱着睡了一觉,她故作镇定地去刷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想,为什么醒了那么久和章立早抱了那么久,她却一点都不讨厌?
她离开伍班是用自己余生的幸福来祭奠吴昕然,但是连半年都没过,她竟然能够和一个帅哥紧紧相拥并且,她并不排斥?
哪有什么地久天长,哪有什么生死相许,张小好也许是高看自己了,她没那么爱伍班,如果真的那么爱,现在怎么能躺在别的男人的身边?
她赌气一般地刷牙,不知道刷了多久,章立早在洗手间门口喊:“张小好,你在里面干嘛呢,先出来好不好?”
张小好抱歉地撅着一嘴泡沫的嘴从洗手间里跑出来,章立早穿着汗衫和花格大裤衩,急匆匆地冲进了厕所。
这是除了伍班,张小好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居一室的早晨。
半个小时以后,她和章立早把自己收拾的青春动人坐在客栈的露台上,客栈提供早餐。桌上摆着酥油茶,飘着红油的饵丝和小咸菜,很丰盛,坐在露台上就能看到泸沽湖的美景,大片的湛蓝色和露台下一大片一大片红色白色相间的格桑花,天是蓝的,湖水是蓝的,花是白的粉红的,泥土是芬芳的,张小好是陶醉的,而且这样的美景有个人一起同她分享就最好了。
她大吃饵丝,长的很像米线,但是又不是,比米线更劲道,大米的香味很浓郁,小咸菜里有剁碎的小海米和小米椒,又咸又辣,适合成都人的口味,章立早忘掉了他的后脑上,和张小好捧着碗在这个人间仙境大吃大喝。
吃的半饱了,他们才想起来互相发问。
“你怎么来泸沽湖了?”他们同时问。
“我一无业游民想去哪去哪。”张小好回答完了反问章立早:“你的,怎么不上班?”
“有了年休就休掉呗。”章立早很喜欢吃小咸菜里的海米,拿筷子在里面挑挑拣拣,酥油茶喝不太习惯,喝了一口就放在那里了。
张小好很喜欢,把自己的一碗喝掉,又去喝章立早剩下的:“你怎么一个人?安安呢?”
“安安是谁?”
张小好瞪着他,剩饭高估他了,他不但风流而且无情,章立早被她瞪得哈哈笑:“那天我们吃饭完以后就没联系了。”
他们吃饱喝足了,瘫倒在椅子上,把目光投向神秘的泸沽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