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剩饭坐在她的病床前,用勺子把红心火龙果里的果肉舀出来放到玻璃碗里,忍不住自己尝了一口:“唉呀妈呀,好甜,进口的就是好吃。”她一个人吃掉了大半碗,剩下的用小勺喂进张小好的嘴里。
“像什么?”
“章鱼,瞧瞧你身上的管子,不就是腿又跌烂了嘛,插那么多管子干什么?”
“剩饭。”
“怎么了?”
“你踩我尿管了。”
最近几个月,剩饭和张小好的幽会地点总是在病房,剩饭不免抱怨:“都怪你,耗子,我都吃胖了。”
张小好无语,剩饭每次来,都会给张小好带点她们俩都喜欢吃的好吃的,但是通常好吃的张小好都不能吃,大都是一些辛辣的口味重的东西,所以都是剩饭自己吃完,吃完之后照例要来点一点餐后甜点,比如张小好病房里没完没了的进口水果和各种零食。
剩饭吃着吃着,想起了什么:“耗子你说你又把腿摔了,去北京的日子是不是又得延后了?”
张小好的嘴里才被剩饭塞进一块火龙果,北京两个字像是一块棉花堵在她的心里,让她喘不过气,嘴里的火龙果又堵住了她赖以生存的口部呼吸,缺氧的感觉让她直翻白眼。
她顺过气来,尽量轻松地回答:“我又不打算去了。”
“什么?”剩饭嘴里包着火龙果差点喷她一脸:“你上次不还说想好了吗?”
“我又想了一遍,想的更好了,我还是不去北京了,都分手了四个月了,就这么分了算了。”张小好没告诉剩饭伍班妈妈打电话来的事情,反正结局已经定了,再和剩饭张小南争论有什么意义,终究日子是自己过,苦也是自己尝。
剩饭异常悲愤,她不再说话了,把张小好的火龙果吃的干干净净的,然后站起身,张小好以为她生气了走掉,至少几天不会理她。
但是剩饭在她的床前伫立了一会,说:“既然决定了,就开始新生活吧,大声说大声笑,把腿养好了,找一个不让你逃跑的男朋友,快乐地过下去吧!”
“你为什么不骂我?”
“我又不是判官又不是法官又不是执法者,我有什么权利说你做的是对还是不对,耗子,我是你的朋友,你不论怎么做,我都希望你迅速好起来,快乐起来。”
剩饭这么友爱,张小好的眼睛应该湿润才对,应该伸出手紧紧地和剩饭拥抱才对,她却张开嘴哈哈大笑,笑得浑身的管子都在颤,像一只游泳的章鱼,笑得剩饭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剩饭走了以后,张小好才哭,她最近的情绪就像水龙头一样,开关一拧,让哭就哭让笑就笑,张小好哭泣的水龙头一直开到章立早来看她才关起来。
水龙头是关上了,但是带来了后遗症,眼睛肿了,像两个烂桃。
外面又下雨了,章立早穿着的枣红色的羽绒服上都落了雨水,他的怀里还抱着向日葵,自从有了塑料大棚这种东西,一年就不分四季了。除了向日葵,他还带来了巧克力,一大纸袋的巧克力,各种牌子各种国家的,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拿手随便拢了拢,还有雨水的脸上在朝气蓬勃地微笑着,露出白牙,帅哥的任何行为任何动作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过程,就连他怀里的向日葵都没有他的脸那么有观赏性。
“嗨,小好,我下次不想再到这种地方来看你了。”他说。
怎么她住了几天医院,天气已经冷得要穿羽绒服了吗,难道真是病房一天世间一年?张小好咧开嘴,烂桃也咪咪笑:“下次换个?”
章立早把巧克力从大纸袋里拿出来,摊在张小好的床上,大大小小十几个盒子:“这个是牛奶的,这个是酒心的,这个是榛子的。”他一一介绍:“吃哪种?”
“我有选择综合症。”这个病的统称就是懒,懒得挑选懒得动脑,章立早从里面拣出一盒:“吃这个比利时的贝壳巧克力,白巧克力和牛奶巧克力混合的。”他拆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海螺的形状,放进张小好的嘴里。
难怪巧克力的广告总是强调丝滑,这颗巧克力进了张小好的嘴,就软绵成一摊巧克力酱,滑进了张小好的嗓子,香的,暖的,甜的,各种好的滋味都在张小好的口腔里,章立早也丢了一颗放进嘴里:“巧克力会使人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我的心情本来也很好。”
她以为章立早看不出,她整天裂开个大嘴傻笑就是开心了吗,有些人把眼泪流出来,流在了外面,而张小好把眼泪流出来却又滴回了心里。
章立早拆开了所有的巧克力盒子,他把所有的巧克力都倒出来堆在张小好的床上,变成了一座巧克力山,山的顶端放了一颗黑巧克力,然后他们一层一层地吃,每一种口味吃一颗。
吃的多了,张小好甜的腻口,最上面的那颗黑巧克力放在嘴里的时候,苦苦的口感竟缓和了刚才的那些甜腻的味道,本来张小好不太喜欢吃黑巧克力嫌苦,但是放到吃完一堆牛奶巧克力的最后吃,滋味竟美妙。
“你看,张小好,并不是所有的苦的滋味都不好受是不是?在你快齁死的时候吃一点苦,其实也挺好?”
张小好看着章立早漂亮的脸,原来人家不仅有胸有脸还有脑,所有人遇到了张小好都能变成讲禅大师,帅哥只要帅就行了,千万不能智慧,像章立早这般智慧型帅哥一出门就得遭到哄抢。
张小好装听不懂,依然跟他傻笑,原来章立早能看出张小好的不快乐,其实不快乐是女孩子的一层更漂亮的外衣,林妹妹为啥独得贾宝玉的青睐,就是因为她忧郁,眉宇间总有死了爹死了娘还得寄宿外婆家的无可奈何,虽然张小好没有死爹娘也不用寄宿外婆家,但是身上也背负着累累命案,所以,忧郁中又添加了沉重感,更加梦幻。
对女孩子的感情中,分为好几个层次,第一个是好感,然后是喜欢,然后是爱,但是凌驾于这些之上的是怜爱加好奇,这个女孩一身的故事一肚子的秘密,就会吸引人来探究,最好这个秘密永远探究不完,爱就没完。
巧克力的锡纸剥了一床,巧克力能使人的心情变好是真的,因为张小好被甜的发齁,大量的葡萄糖补充了这段时间极端缺糖的大脑,张小好获得了暂时性的快乐,她呲着黑乎乎的牙齿傻笑。
她和章立早在病房里尽情挥发着粉红色的友情的时候,张小南夹着汪汪来,老妈去买菜了,王文正上班去了,张小南的公公婆婆回老家了,孩子没处丢只能带着来医院,还好张小好住在骨科不是啥传染性的病区。
张小南还没进门就嚷嚷:“雨下的忒大了,可把我淋的。”她正喊着踏进门来,看见坐在张小好病床那端的章立早和一床的巧克力,愣住了,可能没想到张小好在极短的日子里就找到了如此高品质的候补队员,张小南表示惊叹以及对伍班的怜惜。
汪汪看到那么多巧克力,对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张小南把汪汪放到张小好的怀里,汪汪立刻一只手抓起了一个,连着巧克力锡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的速度往嘴里塞去。
张小南压根没顾得上阻止汪汪,她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章立早,章立早受到陌生美丽少妇的打量,急忙站起来,堆上微笑,张小好赶紧打破张小南的目不转睛:“姐,他是章立早,剩饭男友的朋友。”
关系九转十八弯,面前这堆巧克力暴露了眼前这个帅哥也许不甘愿他和张小好永远处于这个关系,张小南眼睛一转就把章立早的心思看了七八分,她还想继续研究,却听张小好一声怪叫:“哎呀,汪汪,这不能吃!”
已经晚了,汪汪坐在张小好的怀里,左右开弓,从眼睛下面整个脸的三分之二已经布满了巧克力,脸蛋上还有几粒葡萄干,刚张了两颗小牙足以把锡纸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张小南妈呀大喊一声就去用手指抠汪汪的嘴,除了掏出没咽下去的锡纸,两颗巧克力已经吃得大半,张小南哀嚎着抱起汪汪就准备冲出去洗胃,被章立早给拉住了。
“不用担心。”
张小南头发散乱,瞳孔放大,汪汪在她怀里挣扎,张小南抱得他很不舒服,以至于他开始大哭,眼泪落在脸蛋上变成了巧克力雨,泪水把巧克力冲刷成两条小沟露出白白的脸蛋。张小南不解地看着章立早:“你说什么?”
“宝宝是不是已经有10个月左右大?吃点巧克力不要紧的,今天多喝水,按摩一下下腹部,大便不凝结就可以了。”
“凭什么相信你?”
章立早笑了,牙齿如海边沙滩上的雪白的贝壳一样:“我是儿科医生,要不要看我的工作证?”
如果章立早像联邦调查局或者香港TVB经常放的警匪片里一样,掏出一个证件对张小南说:“我是香港皇家儿科医生CID。”是不是张小南就会立刻信服?
这个小帅哥居然还是医生,张小南当刮目相看,她找出湿巾给汪汪擦干净脸,半信半疑地问:“真的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
张小南松了口气,张小好也松了口气,经过这场闹剧,章立早只得告辞了,他收走了那一大堆的巧克力的空盒子和糖果纸,把剩下的巧克力放在袋子里,立在张小好的床边,然后礼貌地跟张小南道别,还很绅士地和小汪汪握了握手,非常友好。
小汪汪也很友好,对着章立早的手温柔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