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照例那么冷漠,照例眼中什么人都没有,她掏钥匙开门,手却在发抖,她用身体挡住边江的视线,不让他看到她发着抖的手。
门怎么都开不开,好容易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边江一下子把她的肩膀扳过来,她手中的钥匙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边江用一只手抬起沈渝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他眼睛中闪烁着令沈渝害怕的光芒,那光里有痛楚,有激动,还有欣喜,沈渝读不懂他眼里的那些光,她想用力地拉下边江的手,但是他的手是那么有力,无论沈渝怎么挣扎,都在他的怀里。
“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为什么我打给你你就不接了?”他问,他的手好像也在发抖,放在她的肩膀上的手在微微地发抖。
他抖什么,他在慌张什么,害怕什么?
“没事,我们公司不允许请一个月的假,我想告诉你你被辞退了。”她为什么不问接电话的女孩是不是他的女友,她应该问为什么有女友还这样和她拉拉扯扯,她应该问的,但是话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是另外的样子。
“没有一个月,我接到你的电话后,你又不肯接电话,我就回来了,到现在为止19天。”
“放开我。”
“我不放。”
沈渝狠狠瞪他,瞪那张好看的年轻的脸,即便生气他也是朝气蓬勃的,她狠狠地抬起脚往他的脚上跺去,疼痛让边江立刻松开手,本能地跳脚,沈渝飞快地捡起钥匙开门进屋,边江急忙用身体抵住门,但是已经晚了,沈渝的速度太快,她已经进了门把门死死地关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浑身瘫软,贴着门蹲了下去,坐在地板上。
边江在门外用力地拍门,他对着大门无助地喊:“沈渝,为什么要折磨我?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又不见我?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你打电话给我后我立刻买了回北京的机票,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路上我有多激动,因为你终于主动打电话给我了,我知道你不是要辞退我,你是关心我,是吗是吗?但是你为什么又这样?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和我谈一谈?”
现在小男生玩爱情游戏的手法这么高端吗,高端到像真的一样,把人玩到不辨真假,晕头转向。这算什么?这算什么?玩游戏玩得这么认真,有一天他对她说,gameover的时候,她是否也该这么跟他说?
沈渝隔着门,问:“边江,你多大?”
边江顿了一下,马上回答:“25。”
看看,25岁,能把34岁的女人弄得魂不守舍,这个年头,真不能以年龄论英雄,沈渝想站起来向他表达祝贺,她拉着门把手,还没拉开的时候,她的眼前一片发黑,轰隆的一声,她声音巨大地倒在地上,倒下去的那一刻她还奇怪,她应该很轻才对,怎么倒下的时候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人在昏迷之中是有感觉的,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或许你觉得长,但是却很短,只有十几分钟或者几分钟而已,但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沈渝见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十几年前的她是有很多片段的,有一个片段是她在火车站和伍班交换了电话号码,用一张小纸片,那时候的他们都很青涩,不知道什么是心动和爱情,只知道,是该恋爱的年纪了。还有一个片段是她站在离张小南和伍班不远的巷子里,拿着刀片把自己割的鲜血淋淋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自残?是因为她爱到害怕失去伍班吗?后来很长时间她都问自己这个问题,她都不清楚,只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击倒张小南,当然,她赢了。
她在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中醒来,她躺在救护车上,应该是救护车吧,空间很狭小,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失恋了受伤了不到医院里走一趟能对得起谁?
她张望着,看到坐在她身边的边江,他满脸的汗水,焦急不安惶恐,他的眼睛红红的,他在抽泣,那不是汗水,他哭了,边江在哭,他对着沈渝,身边还坐着小护士,却也毫不掩饰地哭。
年轻真好,年轻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是你为什么哭?
看着沈渝睁开的眼睛,边江惊喜地去握她的手:“沈渝,你醒了?你吓死我了!”这句话是标配,他应该接着说,我多害怕失去你!谈何失去呢,从来没得到过。
“我怎么在这?”沈渝真佩服自己,醒来的第一句话,她能让它变得毫无感情。
“你在家里昏倒了。”
“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进去的?”
“我撞开了门。”边江的声音小了,沈渝这才发现,他身边的小护士正在给他的胳膊擦药,他的胳膊上擦破了一大片的皮,看起来鲜血淋漓的。沈渝家的门还是老式的木门,不是防盗门,所以他才能撞得开。
沈渝的眼光只在他的胳膊上扫了一下,就扭过头去:“把电话给我。”
边江听话地把电话递过去,小声问:“你要打给谁,我帮你打?”
“我要打电话修门。”她觉得她做的真好,她表现得关心门比关心他多多了,她足以气死一头大象。
她在输液,救护车刚到医院,她就觉得的好多了,她拒绝医护人员用担架抬她进去,打了个电话给伍班,简短地让他来接她。
她自己走到医院收费窗口去结账,不接受边江的搀扶,像他不存在一样,可能连小护士都难得见到从救护车上自己下来结账的病人,她站在救护车边看了好半天热闹。
沈渝结完帐,谢绝医生让她去检查一下的好意,她说:“我好得很,不用浪费一个床位。”
“沈渝,你刚才晕过去了,去检查一下吧!”边江对她的固执无计可施,他站在她的身边,胳膊上缠着纱布,苦恼地看着她。
“我不是言情剧,我不会得白血病,不会得厌食症,不会得各种凄美的癌症,我只是有点感冒发烧,我比任何人都珍惜我自己的身体,所以你不用用那种痛心无比的眼光看着我,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只是我工作室的一个员工而已,别以为亲了我一下抱了我一下能说明什么,你别再跟着我!”
沈渝说完转身走掉,站在医院门口等伍班,边江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她的白色长裙上有他刚才抱她的蹭上去的血迹,医院里的光亮照在她的裙子上,血迹也更显得突兀而明显。
刚才听到她昏倒在家里的声音,边江吓得魂都丢了,他拼命地喊她,她也毫无动静,他就发疯地撞门,撞到手和肩膀疼痛难耐,他才把她抱在怀里,她身体的滚烫让他心悸,他偷偷地把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想用他的冰冷给她降温,但是她的头那么烫,也让他的唇立刻火热,只有在这个时候,沈渝才不给人冰冷的感觉。
可是她一醒,她就如同冰川,能把人瞬间冻住,她的唇毫无血色,但是说出那些话来的时候,每句话都像刀子,边江想知道沈渝为什么不需要爱情,为什么要把他推得那么远?
是年龄吗,她昏倒之前问过他的年龄,年龄算什么呢?
一个修长的男人来接走了她,他搂着沈渝的肩膀,还给她带了一件衣服,搭在她的身上,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他们看起来很亲密,很熟悉,很自然。沈渝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一起依偎着走到一辆非常豪华的车前,上了车,那个男人给她安全带,在她耳边低低说着什么,就着亮光,边江很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很帅,非常之帅,最主要的是他们看起来年龄相仿,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他,在沈渝的世界之外,如何撞的头破血流都闯不进去。
车开走了,边江才觉得自己的胳膊痛起来,他皱紧眉头,在台阶上坐下来。
沈渝看起来很虚弱,伍班拿起保温杯递给她:“喝点热水,我带你去哪儿吃碗粥。”
沈渝没拒绝,她说:“我家的门烂了。”
“我找人过去看了,今晚先住我那里。”
沈渝喝了一口水,不冷不热温度正正好,伍班侧头看了一眼她:“我看到他了。”
“谁?”
“那天在你家看到的那个男孩子,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很特别,果然吧,告诉我,你们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
“沈渝,你骗不了我,你的憔悴不全是因为你生病了,你也喜欢那个男孩子是吗?为什么要抗拒呢,为什么不能接受新的感情呢?”
“你如果以前就这么明察秋毫,我们会不会不一样?”沈渝喝光了水,把空水杯放下,微笑着看着开着车的伍班。
她绝不是在兴师问罪,她只是想撇开话题,伍班一眼就看得出,沈渝在心慌,她已经做不到心如止水了,她打破了自己的修行,她在痛苦,痛苦的前提是她在爱了。
伍班很兴奋,他想看到沈渝努力生活努力爱的状态,但是她在胆怯,还没有开始她就想躲,伍班想要把她拉出来,从她自己给自己的恐惧中拉出来。
“告诉我,你喜欢他吗,沈渝?”伍班又一次问,他了解沈渝,就像沈渝了解他一样,她知道她骗不了他。
“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伍班放慢了速度,开始掉头,沈渝拉住他:“你干什么?”
“送你回那个男孩子的身边,他也喜欢你不是吗?”
“他有女友!他只是在开爱情的玩笑,伍班,他不是我们,我告诉过你,90后的爱情观我们不懂,你输过一次,不记得了吗?”
沈渝的话打倒了伍班,他把车停在路边,无奈又无助地注视着沈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