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节 我犯的错足以让我搁浅
石三海棠2015-10-27 11:463,247

  “我一向是个行动派,只做不想,我总是只争朝夕,每天都在朝着自己心里的目标去狂奔,事实证明我的前半生被我的行动派支配地很成功,这些成功撑大了我的欲望,在更大的期望之前,以前的那些简直不算什么,我身边的人和事,只分有用的和即将有用的两类。那时我让父母去找我那些有权有势的朋友的时候,没人帮我,我每天每天痛恨怒骂,终于有一天我明白了,我把他们分为两类,而他们也会将我分为两类,坐牢的我,不在那两类里面。我恨天恨地,骂爹骂娘,恨那些狗眼的人,也恨过你,还恨吴欣然,那样强硬的一个人,怎么又那么脆弱,说死就死了?就在那一天,我用牙刷尖对着自己下不了手的时候才晓得,死亡有多可怕,它夺去了所有的希望。”

  “犯了错,才知道错,只是我这个错,太大了。”

  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林声像把自己的心给掏空了一样,他用手撑着桌边,才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小好,别原谅我,但是别惩罚自己,我不要我在这里坐牢,而你在自己的心里坐牢。”

  张小好又哭了,原来林声懂她,只不过,以前的他不愿意去认真解读她,她也只是林声说的两类人中的一类。

  “人犯了错,能弥补,这个人真是幸福的,但是无法弥补的时候呢?认识了错,对得起自己呆在任何地方的岁月,这句话还是那个经济犯告诉我的,如果他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想我能更快领悟很多我从前不懂的道理,可惜,两个月前他死了,肝癌晚期,家里人没有一个来看他,他也忍着不说,直到后期疼得受不了才被查出来,送到医院没几天就死了,他被救护车拉走的那天,还对我说,走过的路,就算回头,脚印还留在那里,错了就是错了,别指望能抹去痕迹,但是,良心渐渐找回来了,某个夜晚能睡着了,你就成功了。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突然发现某一天,我一夜到天明,醒来的时候我泪流满面,睡着了不代表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我哭也不是因为我终于睡了个囫囵觉,而是,我终于认识到自己错了。小好,我错的很离谱。”

  林声像是说出了这几年没办法一吐而快的话,和以前的滔滔不绝完全不同,他的语气沉稳,带着自责,一场变故,使所有的事情都物是人非,死了一个人,也改变了一个人,代价太惨重,但是吴欣然死了,而林声的这十五年,何尝不是付出了他的一生?就象他所说的,再过十几年出来,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那个吗?对未来生活的恐慌,让很多重刑犯甘愿死在这里一辈子不要出去,林声却说:“我要出去,做一个连自己都不熟悉的我。”

  张小好只能哭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林声变了,变得她不忍再去责怪他,变得她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发生的那些事,注定,注定有个人会为了某个人的错献出生命,也注定了有个人在漫长的岁月中找到自己。

  最后,林声轻声地对张小好说:“别自责,别惩罚自己,伍总上次来跟我说了你的事情,我很抱歉让你如此痛苦,但是小好,你记住,为什么坏人会挑选了你作为他的对象,不是因为你不好,是因为你太好,善良不是双刃剑,只是利用善良的那个人,比如我,看不到善良的本质,只是把它当作筹码,结果我输了,所以你要赢,赢给自己看。”

  时间到了,所有所有的忏悔和幡然醒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说得完,林声最后的话,像个熨斗,熨平了张小好内心的褶皱,他站起来,放下话筒,自始自终,张小好没有说一句话,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张小好突然用手敲击玻璃窗,示意林声拿起话筒。

  林声接起了话筒放在耳边,张小好一字一句地跟他说,只有三个字,但是却让林声的眼泪再一次汹涌。

  她说的是:“对不起。”

  可能很多人不懂,为什么张小好要跟林声说对不起,可能林声会懂,那就行了。在以前的日子里,张小好不曾爱过他,她只是坦然接受林声对待她的好,所以,这些给林声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没人爱他,他也得不到爱,只是相互得到彼此需要的东西而已。

  他把手贴在玻璃窗上,和张小好的手隔着一个玻璃,却都能感受到天寒地冻中的一丝温暖,林声奔跑了那么些年,终于能把自己搁浅在这里好好思考,而张小好,迷茫了很久,在爱与恨,内疚与悔恨里纠缠,一直理不出头绪,今天,林声告诉她了答案。

  接受原谅不算大的救赎,发现自己错在哪里,才是大慈悲。

  张小好目送着林声走到门口,他回头跟她微笑,脸庞瘦削,但是牙齿还是雪白,伤害要很久,怨恨要很多年的积攒,但是拨云见日只需那只

翻云.覆雨

手就行了,拨开它,会还给你一个晴天。

  走出接见室,张小好发现天空亮了,阳光出来了,伍班站在她的身边,轻轻说:“冬天的太阳起的很晚,但是就算懒,也是出来了是不是?”

  张小好对他报以微笑。她看见林声跟着狱警从后门往铲雪的队伍中走过去,伍班用力地搂了搂她的肩膀:“我想,你能够原谅自己了,林声已经原谅了自己,你也能。”

  张小好跟着伍班又去了吴欣然的墓前,给她带去了她最喜欢的蓝色妖姬,好大的一把,放在她的墓碑前,吴欣然依然媚眼如丝,这几年,大家都有变化,只有吴欣然,从来不变。

  吴欣然墓前的杂草一根都没有,还多种了两棵桃树,伍班告诉她:“前年我来种的,过完春节就会开花,满树的桃花,吴欣然整天嫌她的桃花都是烂桃花,现在应该满意了。”

  伍班做的多好,张小好逃跑的那几年,他把一切处理的妥妥帖帖,在被张小好伤害的同时,任何事情都努力做到完美。他没有一刻忘记吴欣然,也不曾忘掉林声,最重要的是,他还牵挂着张小好的心事,想把她的伤口缝合并让它长好变成完整无缺的样子,他顾虑着那么多,却不知道,这样的他更让张小好心疼。

  张小好做了乌龟做了鸵鸟做了寄居蟹做了蜗牛,把脑袋身体全缩进壳里躲进沙子里,回到成都照样能谈一场荡气回肠的恋爱,把伍班留在这里打点所有的事情。

  她弄了一地的水,跪在地上慢慢地擦去的是伍班。

  她用手帕把吴欣然照片上的尘土擦得干干净净,她突然敢抚摸吴欣然冰冷的脸庞了,这一次,她不哭了,她与吴欣然进行了一次长长的聊天,伍班站到一边,静静地望着下面的墓园,这么安静。

  张小好说:“听说你搬到了伍班的家里,这么算来应该是二进宫了吧?不过,伍班再也不会把你赶走了,他说你的猫屎咖啡还是那么难喝,不过时间太长了,都结成块了,你什么时候再去买了新的回来?”

  她说:“你知不知道,变态岛国节目又出了新花样,一根管子里放一只知了,管子的两边找两个美眉互相吹,输的那个人就是被对方把知了吹进嘴里去的,怎样,你敢不敢跟我玩一玩?肯定是你输,我这几年勤于锻炼,肺活量不要太好,倒是你,也要出来转悠转悠。”

  她还说:“我没和伍班在一起了,拱手相让给你,你怎么也变这么谦虚了?你那时怎么说的?让伍班从此不寂寞,怎么我看他,还是那么孤单?吴欣然,你靠不靠谱,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你怎么忍心让他孤独下去?”

  她又说:“我恋爱了,原来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它能让我和你现在这样沟通,能让我重新开始一场恋爱,也能让我和林声面对面的坐着,对了,我今天去看了林声,他让我跟你说,他会来亲自跟你说对不起,其实,你们都付出了一生。”

  她说的累了,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伍班,他那么挺拔,却那么孤单,他那么好那么温暖,却让自己经常处于冰冷之中。阳光迎着他的脸照射过来,他也不躲闪,这就是伍班,无论面对阳光还是冷雨,他从来不躲,站在张小好的前面,一直为她遮风挡雨。

  见张小好站起身来,伍班走过来问:“说好了吗?”

  “嗯,今天吴欣然的表现还不错,没有还一句嘴。”

  伍班笑了:“她最近懂事多了,不过有几次还是跟我吵得很凶。”

  “她吵什么?”

  “让我放掉你。”

  张小好的笑容停摆在嘴角,伍班语气柔柔地对张小好说:“她说我总是用自己的好来折磨别人,每个人都会有新生活,走不走的出去过去,都是自己的事,不要把这个作为圈住别人的借口。你知道,吴欣然说话一向不太好听,但是这次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所以这一次我也没有还嘴,我们很愉快的结束了对话。”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令张小好的眼睛被阳光刺的格外想流眼泪,伍班用围巾将张小好的脸包起来:“我早就放开你了,张小好,别管我,勇敢地往前跑吧!”

继续阅读:第二百二十八节 张小好,我放开你了,勇敢地向前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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